垃圾站到了。
庞大的垃圾桶里垃圾已经多到快溢出来,陈钧双手将箱子抬起,倾倒,看起来轻松地好像那个垃圾箱是泡沫做的一样;在乱七八糟、散发着恶臭的这么一个地方,他干净的有些格格不入。
倒完垃圾在旁边的水池洗手,李一禾小声开口,叫了陈钧的名字,“你和徐飞的事……我听说了。你朋友邹晶晶,她坐在我前面,替你打抱不平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
陈钧静默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那封骂你的信,真的是徐飞写的吗?”李一禾微微仰头,说出这话后明显感觉到周围本来就不流动的空气更加凝滞了。
陈钧也看向她,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没有人躲开。
“所有知情的人都说是徐飞写给你的,那你呢?也觉得是他,没有怀疑过其他任何人吗?”她定定地看着陈钧,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心里:“……会不会是搞错了?我知道有一个人,和徐飞的字迹很像。”
除了知道细节的老师们,其他少之又少的知情人只知道徐飞是以陈钧的名义冒充他和罗思语谈恋爱,并没人往他们字迹很像这方面想。
陈钧微笑,好像听不懂李一禾的话:“你想说什么?”
——对,他想起来了,开学不久在校门口那次,徐飞曾说他们字迹很像,让他来填记录册,而当时李一禾在场。
陈钧第一次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李一禾,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控制。
她说:“徐飞的确人品不好,但他也很胆小懦弱,不然不至于执勤的时候事事都听你的。他这种胆量,应该不敢在好不容易得到宽容原谅后给你写辱骂信。”
同理,徐飞只是个学生,前途大好,他不蠢,对陈钧也没恨到那种地步,塞辱骂信带给他的坏处远大于好处,被揭发的风险又高,他没必要这时候做这种事。
陈钧扯扯嘴角,“所以呢?”
所以她发现事情的真相了吗?现在说这些话,是要来他面前展示她的高风亮节,为徐飞伸张正义了吗?
陈钧眼里有探究,有些微的冰冷嘲弄,唯独没有被无端怀疑的惊讶或愤怒。
虽然点到为止没有说太多,但他这个反应,李一禾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她低头笑了,“没有所以。”
“刚刚那些,都是我猜的。我没有证据,没有想批判谁对谁错,也不打算为谁出头。”
陈钧微微一怔。
“而且我知道,你应该早就想好了所有退路,就算徐飞狗急跳墙咬死那封信是你伪造的,要求字迹鉴定或者报警的话,你最后也会没事的,对吧?”
“毕竟,那是你自己给自己写的,也从来没有在信里表明谁是写信的人,都是别人在猜测而已。”
陈钧没有违反校规,只是描述了客观事实外加自己骂自己。这样的阳谋,即使徐飞识破了也难以反抗,因为就算他选择鱼死网破揭穿陈钧伪造辱骂信的真相,大家也只会说,那是陈钧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李一禾抬眼,夕阳照耀下陈钧甚至能看到她干净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觉得如果连我都能发现不对劲的话,那你这种做法就太冒险了。”她轻声说。
毕竟不是每一次他都能这么幸运瞒天过海的,高尚人设和完美滤镜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让他全身而退。
陈钧长久地沉默着。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准备了一肚子辩驳、打压的话,最后却毫无用武之地。
话题结束,李一禾推起垃圾桶,“我先走了,再见。”
擦肩而过后,陈钧忽然叫住她——
“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做。”
事实上,陈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她解释。
这封信的确不是徐飞写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谁会在乎?
没人在乎他的清白,自然也没人会在乎徐飞的清白。学校和老师各个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他就把事情闹的更大。
至于失败的后果,即便徐飞没有认输,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在这里待不下去自己滚蛋。
只要大部分人对他的看法是正向的,一个默默无闻的李一禾,没有人会听她说什么,也没有人会信她。
他根本不需要在乎她怎么看他。
可他还是解释了。
——他一开始没想那么做的,他给过徐飞机会。一开始他就说了,只要公开道歉,他就不再追究这件事,是徐飞自己毁了自己。
话说出口,他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他只知道同样的处境下,李一禾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