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婆。。。。。。”其实很多事不用别人说,她自己都能看出端倪。譬如妈妈只比舅舅小一岁,那说明阿婆在生下舅舅后没多久就怀上了妈妈。
叶惟在东吴大学并没待两年,如果不是晁冠,风岐甚至一直都以为她从毕业到退休从来都只做过中学老师。
周辽外公看到叶惟无法上自行车的那年,叶惟已经在中学任教有三年了。他再也没能忍住愤怒,冲去叶家找到了叶惟的父亲。这才发现,叶惟从来没和家里吐露过自己被戚腾家暴的事。
风岐对楚天阔笑笑,这里或许和别的故事都不大一样。
许多做父亲的会劝女儿“忍一忍”、“男人都是这样的”、“别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但叶惟的父亲并不是那样的,他是真心实意觉得戚腾的涵养很高,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他以为自己给独生女儿找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归宿,他以为戚腾真的是一个值得把女儿托付给他的存在。
“我们家。。。。。。”风岐顿了顿,垂眼说,“心脑血管不太好。”血缘里的遗传,只不过传不到她的身上来。
叶惟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换了衣服要出门,还没出去两步,就昏了过去。从此,再没有醒来。
这十多年来,风岐听别人说过许多遍“你们家还是缺个男人”这句话。
她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但是对于几十年前的阿婆来说,这句话不是全无道理的。
没有兄弟,没了父亲,叶惟终于变成了一块任戚腾搓扁揉圆的面团。
身体、事业、精神,一样样被摧毁,叶惟最后坠落成养育风岐长大的阿婆。
“我阿公……”风岐的牙齿不小心磕了一下酒瓶口,身侧安安静静的,风岐这才发现话题岔开得究竟有多远。她本是想告诉楚天阔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免得周辽哪天心血来潮又要找她。
为什么会无意识地岔开这么远?风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或许是因为有些事,如果连她都没法说出口,那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遥遥望着赤月山的方向,无论如何,她不想把这些带进坟墓。
楚天阔无声叹息,在周辽眼里,叶惟该跟着爷爷走的,但她却不这样想。或许是因为她接触爷爷也是十五岁之后了,那时候爷爷年纪也大了,总带有几分阴鸷。虽说对她大多数时间是和蔼亲切的,但那也并不代表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伴侣。
为什么一定要选呢?为什么要非此即彼?为什么离开一个人就要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风岐盯了一会儿酒瓶,站起身和楚天阔抱了一下:“天阔姐姐,我上去了。”
提着酒瓶向上走,她脑海中满是叶惟信上的一段话。
——阿公不爱你,他从来只爱他自己。那不是爱,那些只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就像他对我和你妈妈做的一样。
那不是爱吗?
妈妈后来终于和她说了实话。当初发现她的那个地方长的那棵树,妈妈也不认识。妈妈抱着她去派出所、去村民家问了一圈都没有结果,再回去找那个地方,找那棵树,看哪里都像,却又哪里都不确定。
还是阿公拍板,说那是一棵槭树。等她长大了,所有人都要告诉她那是槭树,说明她和戚家有缘分。
六岁那年,舅舅家的表哥戚慷偷偷拉她去家门外的槭树下玩,害她被洋辣子蜇了不说,还告诉她槭通弃,她是被别人抛弃的孩子。
家里从来没有隐瞒过她是被收养的,只是他们都说,妈妈没有生育能力,她是上天送给妈妈的宝贝。
她“哇”一声就哭,哭闹着引来阿公,阿公勒令戚慷去面壁两个钟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以为阿公惩罚人最严厉的手段就是面壁。
隔天,故事里的那棵树就变成了桂花树,为了圆这个谎,阿公还特意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深深的坑,向里面种上一棵粗壮的桂花树,笑眯眯地告诉她,这就是那棵树,现在替她找回来了。
她是在阿婆最喜欢的树下被找到的,以后这棵桂花树就种在院子里,她们时时都能看到。
这就是爱呀,阿公是爱她的呀,阿公怎么会不爱她呢?
脑袋有些发晕,也有些发烫,她步伐踉跄,刚踏上二楼就险些栽倒,好在有条臂膀及时揽住了她。
她抓着应柏的小臂费力地扭了一下脸,正好,省得去找他了。她甩了甩脑袋,把脑海里的那句话甩出去。
她对他说:“你……你进来,我给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