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铺展,毫尖濡墨。
薛艳儿的手臂颤栗得根本下不了笔,急得像是要哭出来,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写了第一个字。
写完第一个字之后,她死死地抿住了嘴唇,攥笔写第二个、第三个字。
岑寂的屋子里,间或有沉重的呼吸声,动魄惊心地提起,又诚惶诚恐地落下。
朱嬷嬷等人也不解地望着写字的薛艳儿,猜不透陛下的深意,不敢妄动。
天子的黑眸深邃如墨,不含情绪地作壁上观,指尖叩着案面,咽喉微感渴意。
忽有水珠落入瓷盏的声息划破了此间死寂,萧洛陵目光稍抬,正见一只皓腕如雪的素手将茶水斟入杯盏里,向他小心地推了过来,示意他喝茶。
萧洛陵提起茶盏,仰脖喝尽,端着空空如也的瓷杯,一角磕在案面上,不疾不徐两下,咚咚。
示意她再倒一点儿。
屋里像是秋老虎没退似的,他嫌热。
事实上陛下刚才进来时,浑身上下就是冒着热气儿的,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焦渴炙燥得厉害,吃了一大碗水还不够,又要一盏。
绪芳初撇唇,静寂的屋内,霜毫摩擦纸页的窣窣响动被一阵滴水溅石般的清音覆盖。转眼又是一盏茶满满当当地落入杯中,他信手取之仰脖饮过。
一干人等双膝酸麻,惊诧于陛下的举动,也为薛艳儿捏一把汗。
等到陛下又要喝下第三盏茶时,薛艳儿终于有了动作。
她写好了。
她俯身吹干纸上濡染的墨,畏首畏尾地站起身来,由李医正推开镇纸,将方子揭下,呈递新君。
萧洛陵信手接过,展方而睹。
身后的绪芳初所处的角度,正好将方子上的用药一览无遗,但越看,她眉心的痕迹越深。
薛艳儿在灵枢斋不是完全不学无术,用的方子是准确的祛风散邪的药方,但,适才陛下给的前提是,此方所要医治的病患是太子。
太子殿下仅只有三岁,还是一名幼童。
施加幼童的药,无论毒性还是剂量都必须谨慎且精确。
不过也许如此细小的弊病,陛下这个外行,是看不出来的,绪芳初做如此想。
萧洛陵看完方子,眉眼间的阴翳沉了些,对束手束脚,连动弹都不敢动弹一下的薛艳儿道:“太子年仅三岁。乌头虽有祛风散邪的功效,但其药材本身隐含毒性,根本不适用稚童,你却用了二钱。这些是朕一介外行都明眼能看出的谬误,你在太医署修习已久,连对症下药都还没有学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