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汪县令一口气吃了三杯酽茶,对心腹道:“忒滑!这小子就是一尾狡猾的鱼,如何都不咬钩!”
汪县令丝毫不怀疑,在他提出捐款后,甚至还没说这钱他出,陆挚就已经明了他的目的——
没错,他要借陆挚的名声,待陆挚“捐”了十两,他会到处张贴,做一张“阳河榜”,让人对比捐款数额。
如此一来,就能大肆宣扬:区区外县人,为了治理阳河,都捐了十两。
到时,阳河县的乡绅秀才们,都得掏腰包,没有个二两都不敢捐,否则都是丢人,比不过外县人。
县衙外,陆挚手心微汗。
以他的名声,逼乡绅秀才们捐钱,乡绅秀才们不敢怪县令,陆挚便成众矢之的。
汪县令不过需要一个出头鸟。
若陆挚孑然一身,他不怕任何攻讦,但他有外祖母、母亲。
还有云芹。
身旁,何大舅焦急而好奇,又问:“贤甥和大人,到底聊了什么?”
陆挚心口缓缓起伏一下,神色淡淡,只说:“一些科举的事,大舅想了解什么,策论么?”
何大舅连连摆手:“我就算了,再考不动了。”
陆挚笑了笑。
望着陆挚回去的背影,不矜不伐,俊逸翩然,何大舅回想方才,汪县令待陆挚的态度。
那是有如春风拂面,在这冬日里,叫人甚是心暖。
反之,汪县令与对他,就是全然的敷衍。
何大舅黯然神伤,宽慰自己,英雄出少年,谁让陆挚十四考上秀才,自己四十多才考上。
他一回到廨宇,还没坐下,就有个小吏叫他:“老何,县令大人方才找你呢!”
……
却说陆挚回家,取出二两银子,提了床的事。
云芹:“九九八十一座木罗刹?”
她有点惊讶,这是有钱没处烧啊。
陆挚也摇摇头,一样不能理解,秦员外到底为何,需要这么多木罗刹。
他吃了杯热水,椅子没坐热,就起来了,道:“我去问问外祖母,附近村里谁有好手艺的。”
只是,短时间内,大抵是找不到了。
保兴二年,县里要造船,村里有手艺的木匠,都搬到县里去了,剩下的良莠不齐。
前年还闹出了官司,是奉阳村一个蹩脚木匠打的床,人睡在上面,床板塌了,摔断了一条胳膊,为这事,闹去了县里。
不然,他们也没必要跑到县里打床。
他正要去老太太那边,云芹忽的说:“等一下。”
她指着两人在用的榻上小桌子,问:“你觉得这张桌案,如何?”
桌案打磨得细致,用料扎实,没什么花纹,但很实用,陆挚现在批改课业都用它。
这还是云广汉做的。
他心下忽的明朗,道:“我觉得很好。”
云芹眼神亮亮的:“那我得空,回家让我爹打一张床?”
陆挚与她一拍即合,笑说:“是我灯下黑了,那就有劳岳父。”
又说:“这次我们一起回去。”
至于县令找陆挚说的那些计划,他想,汪县令和他应当一样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也不想让家人徒增烦恼,就连云芹也没说,遑论告诉何老太,只说县令找他,是为教授策论,谋科举。
云芹说:“还真是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