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孔家父子家里,孔有力正在帮着孔武收拾院子,父子二人的相处看起来融洽了不少,一见到徐歌等人平安回来,二人扔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刘福生坐到凳子上抖了抖法衣——被跳僵拖了好几米,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土:“屋里地上的糯米还没被打扫吧?赶紧拿过来给我。”
“好!”见他神色凝重,孔武没有多问,马上把昨天撒的糯米又收集了起来,递给了刘福生。后者把糯米摊在手里,又将手摁在了徐歌伤口上。
随着微弱的滋滋声响起,伤口处传来了一股灼烧的感觉,这股感觉顺着伤口处的血管经脉蔓延至整个胳膊,徐歌的胳膊很快就恢复了知觉,活动起来也没那么僵硬了。
刘福生说道:“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都要一直敷着糯米。”
孔有力猜到徐歌中了尸毒,凑过来关切地问道:“严不严重啊?”会不会真的变成僵尸?——后半句他觉得没礼貌,没问出嘴。
徐歌实话实说:“没事儿,就是麻麻的,而且我身体好,很快就能把尸毒排出去了。”
孟寻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粗线笨拙地织成的小包,把剩下的糯米装在里面递给了徐歌:“这样更方便一些。”
“谢谢。”徐歌接过那个小包,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只小羊的形状。
孟寻真笑道:“这是我弟弟绣的。”
像是个在奔跑着的小羊,只有黑色和白色两种线色。由于孟觅远绣的针脚稚嫩,这只小羊被认认真真地绣得十分委屈。见这只委委屈屈的小羊在粉色的小包上一边跑一边皱着脸,徐歌笑道:“还怪可爱的。”
往日里,孔武见到男孩子搞这些花拳绣腿的东西一定会心直口快地说出来:“男人就应该打猎干活!搞什么针针线线?”但自从昨晚遇上牛僵之后,他觉得似乎变了什么,但孔武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想不明白也不会去刨根问底,他只是不想再说了,为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孔武已经默默决定让孔有力待在城里了,为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
原本狼狈的院子已经被收拾了起来,框框篓篓一摞摞的被归在墙边,孟寻真手里拿着一片树叶在下颌苏苏搔着,眼底含笑看着徐歌:“如果哪天我也遇到了危险,大师会来救我么?”
“会啊,谁的命不是命,”徐歌回答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问问嘛,看看大师关不关心我?我要回家了,不然家里人得着急了,”孟寻真率先起身,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笑道,“我们手机联系,我知无不言~”
“好。”徐歌回答,孟寻真的身影翩然消失在门口。
孔武已经在厨房忙活做饭的事儿了,他新猎了些肉,准备好好犒劳两位赶尸人。但刘福生已经自顾自地挠着头,一根腿迈出大门了。在完全迈出去之前,刘福生转过头来把捆尸索扔给了徐歌:“就当我这个前辈给你的补偿喽。”
“你要去哪儿?不留下来吃饭?”徐歌接住捆尸索问道。
“你傻啊,我去告诉村长他老婆,事情解决了,他家的饭也肯定比这里好吧!”刘福生又挠了挠他那头癞疮,毫不留恋地从门口消失了。
徐歌坐在凳子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绳子,她晚上要坐火车回去,如果跟着刘福生再去村长家肯定赶不上火车,所以两人刚才就算是正式分别了,连联系方式也没留。徐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个浸过鸡血的捆尸索,有些怅然若失。
干这一行的,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突然就死了,能少一份牵挂是一份罢了。
蝉鸣阵阵,院子里一时就剩下了徐歌和孔有力。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徐歌一边摁着胳膊上的糯米,一边和孔有力闲聊起来。
孔有力回答:“恒盛大学暑假长,能在家里待两个月。”不管是上的什么学,每个学生想起暑假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徐歌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暑假了,难怪火车站人那么多——刚辍学的时候她还会站在地里扛着锄头,羡慕地看着那些雀跃的放暑假的学生,但几年过后徐歌在繁重的劳动中已经几乎失去了暑假的概念。
谈到恒盛的生活,孔有力像打开了话匣子,他的眼睛发着亮,嘴里侃侃而谈,仿佛精神已经脱离了这座深山,这时候徐歌才切身地从他的言谈中体会到他是一个上了大学的人。说过了学校的食堂,图书馆,孔有力还告诉徐歌自己喜欢上了大学里的一个女生,但是对方读过很多书,家庭也很好,他感觉自己和她不一样。
“……你说我要一直待在山里吗?
自从我出去上学之后,我读了书,产生了很多想法,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烦恼——我本可以在这个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的,成为我爸那样简单的人。”
徐歌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不知道怎样开口——他是走出三全村的人,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想法,所以他是要受苦的。
“不好意思,一不留神说了这么多,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吧,”孔有力笑着揉了揉眼睛,声音低下来,又回归了原先拘谨的模样,“我一放松下来就容易话多……”
吃过一顿相对丰盛的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在完全看不清这山路之前,孔家父子将徐歌送上了火车。
脚底下的袋子里装着他们硬塞给徐歌的野菜和荔枝,徐歌坐在窗边和孔家父子挥手告别,火车缓缓启动。
虽然最终成功解决了三全村的跳僵,但徐歌莫名觉得,她与这个村子之间的纠葛还远不止这些。徐歌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山鬼花钱,会是那个烛花娘娘吗?还是那些尚未被他们发掘的秘密?
徐歌翻看那本破旧的工作笔记,里面写大部分都是一些从墓地里获得的东西。她累了一天,看这些笔记感觉上面的字都要爬出来,她甚至害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会突然尸变成跳僵,于是赶紧合上了笔记闭上眼开始休息。
不知道陆南能不能总结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想到陆南,徐歌安心了很多。他一向是很聪明的,想得比自己多多了——但想得太多,会是好事吗?陆南从小心思就多,他是否和孔有力一样痛苦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