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平微微挑眉,语气中带著嘲讽说道:
“上校,您所指的是否是那种投入重兵占领一座已被敌人提前疏散、只剩断壁残垣的空城,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伟大胜利,但紧接著就在无处不在的路边炸弹、冷枪冷炮和自杀式袭击中,不断付出士兵伤亡代价的『战果吗?恕我直言,这样的『战果,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能组织几次军事行动,『製造出来给您。”
“但然后呢?1515的组织核心並未受损,他们只是战略性后退,等待我们兵力分散、补给线拉长、或者注意力转移时,再从阴影中给予我们更致命的打击。这,难道真的是华盛顿想要的结果?用士兵的鲜血和虚假的捷报,去换取短暂的新闻热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依次扫过温斯洛和科特,语速加快,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追求的从来不是曇一现的军事占领,而是从根本上清除西北部恐怖主义滋生的环境,实现持久的和平与安全。这意味著,我们需要时间进行深入的情报渗透,分化瓦解他们的基层支持网络,精確打击其財政来源和指挥枢纽,同时,稳步建立我们自己的、有效的地方治理体系和安全架构。”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系统工程,急不得,也乱不得。强求速胜,只会让我们自己一头撞进1515最擅长、也最希望我们陷入的游击战和消耗战泥潭,最终耗尽我们宝贵的资源。”
闻言,温斯洛脸上的职业笑容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挑战的不悦:
“宋先生,你所说的这些战略复杂性,华盛顿的战略分析团队並非一无所知。但是,你必须理解政治的现实性,也要清楚我们美国是个怎样的国家,我们可是选举制。我们需要向外界,向我们的盟友,更重要的是向我们的国內民眾展示,这场反恐战爭正在朝著胜利的方向稳步前进,而不是陷入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僵持。你的方案,在『显示度方面,存在先天的不足。它缺乏那种能够提振士气的標誌性事件。”
“显示度?”
宋和平几乎要嗤笑出声,但他以强大的自制力克制住了。
“用我手下弟兄们宝贵的生命和华而不实的军事表演来换取新闻头条的所谓『显示度?温斯洛先生,请原谅我的直白,在我的价值天平上,我手下的士兵和合作者们的生命远比那些转瞬即逝的新闻头条重要一万倍!”
谈判似乎陷入了僵局。
空气中瀰漫著无声的角力,双方的理念和诉求激烈碰撞,仿佛能听到火四溅的声音。
温斯洛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锐利地盯著宋和平,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科特则烦躁地鬆了松领口,目光游移。
宋和平知道,自己仅仅在道理上占据上风,並不足以让这些精於算计的对手让步。
他必须拋出自己精心准备的、足够分量的筹码,並让对方清晰地意识到,如果逼迫过甚,他们需要承担的难以承受的代价。
他话锋一转,说道:
“温斯洛先生,科特上校,我认为我们双方都是务实的人,都应该很清楚,在当前这个由多方利益、复杂关係和某些『不可言说的默契所构成的『复杂互锁局面下,任何试图通过外部强力施压、甚至……某些更直接的干预手段,来强行改变我这里既定行动模式和战略节奏的尝试,都极有可能引爆一连串谁都无法预料、更无法控制的连锁反应。”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复杂互锁”、“不可言说”、“连锁反应”这些词汇的威力充分渗透,让对面这两位联想到自己前几天的所有布局,想起那致命的“三重锁”。
宋和平没有点明具体內容,但这些充满暗示的词语像一支支箭矢一样精准地射中温斯洛和科特最敏感的神经。
科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当然知道宋和平指的是什么。
那些东西一旦被公之於眾,不仅会让他个人前途尽毁,更会引发严重的外交和政治地震。
温斯洛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著宋和平,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跡。
很可惜,他失败了。
宋和平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温斯洛意识到眼前这个东方男人,绝不仅仅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军事指挥官,更是一个深諳权力博弈、善於利用一切潜在槓桿的顶级战略家。
他不仅有能力在战场上让对手付出惨重代价,同样有能力在政治和情报的暗战中让自以为是的强大对手狼狈不堪。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更远处模糊的市井噪音,提醒著人们外面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
最终,温斯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身体重新坐直,脸上的最后一丝偽装出来的温和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於现实评估的审慎与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