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在你房间吧?”
“嗯。”
“你生病的事他知道吗?”
温伯瑜摇头。
“我就猜到你还没和他说。阿瑜,你的病不是寻常感冒,打个针吃点药就过去了。我们如果想要在病魔手里抢夺一线生机,就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温院长叹了口气。
“这毫无疑问是条险路,我看得出邬翀对你很真诚,无论作为朋友还是爱人,无论你选择接受还是放弃,他都有知情权。”
温伯瑜上前一步,鼓起勇气问:“爸,你给我透个底,我的病现在是不是已经变得很严重了?手术成功的希望其实并不大对吧?即便成功,以后也会有后遗症。是吗?”
温院长避而不答。
“阿瑜,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吃最好的药,只要你配合,病会好的,你要相信我们的医疗团队,病一定会好的。”
温院长越说越没底气,甚至最后那句话都带着明显的颤音。
温伯瑜扶着额头,噗呲发出一声苦笑。
答案依旧未变。
他知道人生充满狂风骤雨,可他接受不了一生中最后的日子,是在病榻中屈辱地活。
在潇湘清府独居的那一年,在确诊后的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曾被这个难解的命题压得跪在地上,紧扼咽喉,几欲窒息。好在某天他想通了——他要从疾病手里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他要在病痛毫不留情地折辱他的意志之前,以一副健全的身躯,抵达他亲手选择的墓地。
只是他没想到,某个意料之外的变量短暂地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一下子被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现在他清醒了,彻底醒了。
温伯瑜站在玉兰树下,看着满地落花,抬眸悲怆地说:“爸,如果我说我不想治了,你们……”喉咙哽了哽,失声道:“会尊重我的选择吗?”
温院长咣当丢下锄头,捂着脸,试图将席卷而来的情绪掩藏。
“阿瑜,我和你妈,还有你妹妹,我们都以为你上次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温伯瑜不禁后退两步。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在这种事情上犹豫纠结,对爱他的人而言,无异于钝刀子割肉。
“对不起……”
啪!
白瓷盘砸在地上摔个粉碎,两个剥好的水煮蛋扑通!一声滚落池中。
姜羡云脸色煞白,冲过来抓住儿子的手臂逼问:“你说什么?!”撇着嘴,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
温伯瑜闭上眼睛,吸了吸鼻翼,决绝道:“妈,成全我吧。”
姜羡云眼前一黑,身体脱力一下子倒在地上。
“羡云!”
温院长连忙冲过去扶起妻子。
姜羡云抹了泪扑在丈夫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阿瑜……我的阿瑜……是妈妈的错,妈把你生到这个世上让你吃了太多的苦……”
温伯瑜红了眼,缓缓地交代自己的后事:“我给你们写了信,一年一封,一直写到了一百岁。我之后会去一趟信托机构,以后每年生日的那天,信就会按时送到你们手里。”
他搂过父亲的肩膀,笑着说:“爸,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不然我可就白写了。”
温院长在医院干了大半辈子,早就见惯了生死,可听见儿子的这番话,依旧没忍住红了眼眶,“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三个月前。”
姜羡云抱住儿子的脸,带着哭腔问:“你告诉妈妈,你究竟要去哪里?”
温伯瑜抬手,轻轻替母亲拭去泪水,转而向这对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夫妇绽放了一个漂亮的露齿笑。
“霙谷,那里的雪终年不化,是个很美的地方。”
“你马上就要走了是不是?”
姜羡云急了,紧紧拽着儿子的衣服,近乎祈求道:“阿瑜,再多陪妈妈几天,让妈妈多看看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