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猜出她的心思,报以微微一笑,十分镇定。
孙清其实有些愧疚。他娘的老娘岂不是又欠对方一个天大人情,对方本身就有咫尺物,如此一来,自己那还没焐热就要送出的咫尺物,其实就没那么值钱了,这让孙清有些无奈。算了,反正是刘景龙的朋友,自己跟他客气个屁。
桓云识趣离开。
孙清交出了那枚令牌咫尺物,以及三十枚穀雨钱,便带著柳瑰宝与那口藻井,乘坐符舟离开了云上城。
这个彩雀府府主,笑得合不拢嘴,到了符舟之上便开始饮酒,还不忘低头望去,对桓云大声笑道:“桓真人,云上城这儿无甚意思,巴掌大小的地儿,东边放个屁西边都能听到响声,所以有空还是来咱们彩雀府做客,当个供奉,那就更好了!”
沈震泽笑骂道:“放你的屁,桓真人已经是我云上城的记名供奉了!”
桓云笑著摇了摇头,不过心情还不错。
陈平安站在院子里,多出一件咫尺物后,好似解了燃眉之急,便开始蚂蚁搬家,將所有新老物件,重新分门別类。
一炷香后,桓云去而復还。陈平安已经坐在了假山之巔的凉亭內,正歪著脑袋,侧耳聆听两枚穀雨钱相互敲击的声响。
桓云坐在对面,笑著感慨了一句:“室小乾坤大,寸心天地宽。以前总觉得很懂,如今才知道不太懂。”
陈平安依旧在那边敲击穀雨钱,嗯了一声,隨口说道:“知道自己不知道,就是有点知道了。”
其实跟一个精通符籙的道门金丹境地仙“说大道理”,陈平安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没关係,很多言语,跟自己学生崔东山借来用一用便是。
桓云笑道:“若是信得过,我便要去游览北亭国山河了。”
陈平安收起两枚穀雨钱,坐直身体,说道:“预祝老先生渡过心关。”
桓云说道:“还早,什么时候我能够明明白白跟沈震泽说起此事,跟那两个晚辈诚心诚意道一声歉,才是真正没了心结。”
陈平安笑著点头:“老先生风采如旧。”
桓云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友保重。”
陈平安站起身,抱拳道:“保重。”
桓云御风而去,桌上却留下了一件符纸方寸物。
陈平安收了起来,只当是暂为保管,连打开都不会打开。
陈平安接下来便开始仔细盘算,炼化那件木属本命物所需的其他天材地宝。
其实当初离开落魄山赶赴北俱芦洲之前,崔东山就帮忙给出了一份清单,金、木、火各有不同,並且明言这些只是炼化不同本命物的入门物,属於有了就不会错的,可还远远不够,毕竟天底下的五行本命物,几乎每一件都有自己的讲究,需要陈平安得到机缘之后,自己去小心摸索探究,才能够真正炼化成功。
陈平安没有著急离开云上城,反正去往龙宫洞天的渡船,会在云上城停留。
每天除了修行之外,陈平安还是会去集市当个包袱斋。
这天陈平安见著了一个熟人——金山。
这个野修汉子见著了陈平安,差点就要跪地磕头,被陈平安拦阻下来,最后两人一起蹲在了摊子这边。
金山打算將那些没有派上用场的攻伐符籙,以及仅剩一张灵气尚未殆尽的驮碑符,一起还给这个前辈。
陈平安却没有收下,摇头说道:“你都留著吧,又不值几个钱。”
金山死活不肯,还有些哽咽。
一场本以为没有太大危险的访山寻宝,去了那么多境界高的,可到最后才活下来几个?
金山觉得做人得讲一讲良心。所以才非要跑一趟云上城,碰碰运气,看自己这个杀猪的,能不能再见一面那个“两个他娘的”。
陈平安便收下了符籙。
陈平安笑著说道:“等到收摊,咱哥俩喝酒去?”
金山笑道:“前辈,我来结帐,成不成?”
陈平安点头说道:“成也成,就是喝不上好酒了。”
金山咧嘴一笑,是这个理儿。
金山最后请陈平安喝了顿酒,还是稍稍打肿脸充胖子了一回,不过这笔钱,他花得毫不心疼。
云上城有自家的仙家小渡船往来。金山花了一枚雪花钱,在渡口坐上渡船后,与陈平安这个前辈抱拳告別,前辈还是那般客气好说话,竟是也抱拳相送。渡船缓缓远去。
先前喝酒过后,来渡口的路上,陈平安便又將那些符籙还给了他,他只得小心翼翼藏在袖中。陈平安还告诉他赶紧返乡,如今云上城附近还是不太平的。
金山哪敢不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