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递过去一壶酒,狄元封打开泥封,倒入凹陷处。
地面变化微有凝滯,狄元封心中大定,转头喊道:“姓陈的,赶紧取出一张水符,不用玩那花哨的术法!化水即可!”
陈平安拈起水符,一丟而出,在半空中便化成一道蕴含水性灵气的水柱,被狄元封探臂伸手,掬水一团在手,轻轻放在了凹陷处。
转瞬之间,洞室之內一阵绚烂光彩骤然而起,黄师最后一个闭眼,那个黑袍老人则是第一个闭眼,黄师这才对此人彻底放心。
四人身形一晃,恍若隔世。
孙道人一个踉蹌跌倒在地,头晕目眩,开始呕吐不已。至於那个可怜兮兮的陈道友,比他还要不如,早坐在地上乾呕了。
狄元封挺直腰杆,环顾四周,脸上的笑意忍不住荡漾开来,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山中別有洞天!”
此处仙家洞府,灵气远胜北亭国那些世俗王朝,令人心旷神怡,视野之中,不远处有一座巍峨青山,山脚縈绕一条幽幽绿水。这方小天地当中,水气瀰漫,却不会让人呼吸有半点凝滯,反而隨便呼吸一口,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至於那座高山之上,亭台楼阁,鳞次櫛比,依山而建,连绵不绝。最高处还有一座屋脊铺满绿色琉璃瓦的古老道观,青山四周,一群群仙鹤盘旋。人间仙境,不过如此了。
黄师缓缓站直身体,不过相信狄元封这小子,已经猜出他不是什么底子稀疏的五境武夫了。
但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关係?你狄元封一个有把破刀、会点术法的五境武夫,难不成还敢跟我叫板?如果不是接下来可能还有诸多意外发生,现在我黄师想要杀死你们三个,就跟拧断三只鸡崽儿的脖子差不多。
狄元封笑道:“孙道长,陈道友,黄老哥,我们这次並肩作战,可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由此可见,理该我们四人一起占据此地福缘!”
孙道人抖了抖双袖后,抚须而笑,恢復了先前的那份仙风道骨。就是嘴巴里还有些自己都觉得腻歪的酒荤味,让他不太想开口说话。
陈平安环顾四周,也有些唏嘘。如果换成自己一个人在那洞室,兴许多琢磨一些时分,也能发现端倪,只是狄元封手掌所放之地,位於那道八卦阵的死门,兴许就会让自己心里边打鼓。但是这个孙道人却能够依靠罗盘,推算出那处確实是生死转换的大吉之地,这才让那个秦公子出拳毫不犹豫。
至於需要水符一事,陈平安没有刻意掩饰,无须狄元封提醒,就已经拈符出袖。对方一定已经看在眼中,哪怕当时没有在意,这会儿也开始咀嚼出回味来了。
陈平安无非是想提醒这个嘉佑国秦公子,我修为不济,可脑子还是灵光的,所以进了仙家洞府,即便想要黑吃黑,好歹晚一些再出手。
洞室那边,两个年轻男女与两个老人並肩站在神像之下,其中一个老者微笑著收起一张凭空出现的符籙,轻轻一震,化作灰烬。先前四人成功破阵的画面与言语,都已尽收眼底与耳中。
陈平安如果在场,就可以一口气认出三人。正是云上城跟自己购买符籙的老先生,以及那对巡视集市大街的年轻男女,也就是老真人桓云和云上城城主沈震泽的两个嫡传弟子。
那女子又惊喜又震惊,好奇询问道:“桓真人先前要我们先退出洞室,却留下这张符籙,是算准了这拨野修可以为我们带路?”
桓云哑然失笑,没有故作高人,摇头道:“他们临近洞府大门之前,沿途几张符籙就有了动静,老夫只是不愿与他们起了衝突,狭路相逢,退无可退,难道就要打打杀杀?何况北亭国小侯爷那拨人,虽说至今还未动身离开那座行亭,不过看架势,显然已经將此地视为囊中之物,我们这边动静稍大,那边就会赶来,到时候三方乱战,死人更多。你们城主师父让你们两个下山歷练,又不是要你们送死。”
桓云走到恢復如旧的地面龙爪处,感嘆道:“所以说大道之上,偶尔退让一步,也就是登山数步了。”
桓云突然笑道:“哟,不愧是两个七境武夫隨行,一人一拳,就打烂了老夫那两张老值钱了的路边符籙。队伍当中,肯定有个高人,寻常武夫是察觉不到那点涟漪流转的,还是说那个小妮子,其实是个金丹地仙了?”
那女子见老真人桓云只是蹲在那边,並无动静,忧心忡忡道:“老真人为何不赶紧触发机关?”
那位云上城的龙门境老供奉缓缓道:“若是先行一步的那拨野修守株待兔,试想一下,若是你们两个贸贸然跟上去,一拳便至,死还是不死?不死也伤,不还是死?”
年轻男女相视一眼,都有些心悸后怕。
老供奉犹豫了一下,问道:“桓真人,我能否打塌洞窟来路?”
桓云微笑道:“若是不怕对方没了来路,事后我们也无归路,然后守著金山银山等死,那么自然出手无妨。”
老供奉哑然,只得作罢。
桓云眼角余光瞥见那对男女,心中嘆息,两人性情高下立判。
女子焦躁,男子沉稳。一直这么走下去,还能不能成为神仙道侣,可就难说了。
在那一处灵气盎然的仙家洞府之內,坐拥一座水府的陈平安如鱼得水。
陈平安完全可以想像,自家水府之內的那些绿衣童子,接下来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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