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偶遇,萍水相逢。投缘便饮酒,无须寒暄,莫问姓名。
毛秋露转头问道:“陈公子不一起走?!”
陈平安大大方方笑道:“我换个方向跑路,你们人多,黄风老祖肯定先找你们。”
毛秋露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转过身去,背对那人,高高举起手臂,伸出大拇指,然后缓缓朝下。可那人竟然还好意思说:“回头有机会去你们青磬府做客啊。”
毛秋露收起手势,置若罔闻,大步离去。
黑衣小姑娘摇头晃脑,幸灾乐祸道:“读书人,你看不出来吧,她原先对你可是有点好感的,现在是半点都没有嘍。”
后领一松,她双脚落地。
陈平安笑道:“没瞧出来,你挺有江湖经验啊。”
黑衣小姑娘双手负后,瞪大眼睛,使劲看著他手中的铃鐺。
陈平安將铃鐺拋给她,然后戴好斗笠,弯腰侧身背起大竹箱。
黑衣小姑娘愣在当场,然后转了一圈,真没啥异样。她伸长脖子,整张小脸蛋和淡淡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表明她脑子里现在是一团糨糊。她问道:“干吗呢,你就这么不管我了?你是真不把一只大水怪当大水怪了是吧?”
陈平安一手推在她额头上:“滚蛋。”
黑衣小姑娘怒道:“干吗呢干吗呢?”她驀然张大嘴巴,小脸蛋顿时咧开大嘴,露出雪亮的锋利牙齿,“怕不怕?”
陈平安背著竹箱,缓缓走向山坡,撂下一句:“怕死了。”
山坡北边不远处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黑衣小姑娘犹豫了一下,隨手將铃鐺拋入湖中,然后捏著下巴,开始皱眉想问题,眼睁睁看著陈平安走上了山坡。
她冷哼一声,转身大摇大摆走向碧绿小湖,然后猛然站定转头,结果只看到那人已经站在了坡顶,脚步不停,就那么走了。
她使劲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纵身飞跃坠入水中,现出真身,追著不断下坠的铃鐺,摇头摆尾,往湖底游弋而去。
陈平安走出数里路,摘下斗笠和竹箱,看见一位浑身浴血的老僧坐在原地默默诵经,一身鲜血竟是淡金色。他身边黄沙地上插有一根锡杖,铜环相互剧烈撞击。
隨著老僧入定诵经,周围方丈之地不断绽放出一朵朵金色莲花。
他四周有一道黄色龙捲风不断席捲,隱约可见一袭黄袍藏匿其中。
被那股黄沙龙捲风疯狂衝击,那些金色莲花一瓣瓣凋零。
老僧虽然双眼紧闭,却仍是一挥袖子,沉声道:“快走!抓紧老僧锡杖,它会助你远离此地,莫要回头!”
锡杖向陈平安掠去,悬停在他身边,环环相扣,似乎十分焦急,催促书生赶快抓住,逃离这是非之地。
老僧分心驾驭锡杖离地救人,已经出现破绽,黄沙龙捲风越发气势汹汹,方丈之地的金色莲花已经所剩无几。
就在老僧要彻底被黄沙裹挟、消磨金身之际,耳畔有一个温醇嗓音轻轻响起:“大师只管入定说佛法,小子有幸聆听一二,感激不尽。”
然后他一步前掠十数丈,同时出声道:“隨我降妖!”
只见竹箱自行打开,掠出一根金色缚妖索,如一条金色蛟龙尾隨雪白身形一起前冲。
缚妖索钻入黄沙龙捲风当中,困住那一袭黄袍。
陈平安出拳如雷,声势惊人,一袖子下去,整个冲天龙捲都要被当场打成两截。
老僧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双手合十,低头却不是诵经,而是呢喃道:“威德巍巍,住心看净。可惜无茶,不然上座。”
那一袭白衣与那道龙捲风打得远去了,老僧缓缓起身,走到竹箱旁,抓回那根铜环已然寂静无声的锡杖,佛唱一声,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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