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蹲下身,伸手抚过文弱书生的脸庞,眼神迷离道:“好久没见著这么俊朗的男子了,真好。小哥儿,放宽心,我是个会疼人的妇道人家,別听外边瞎传,什么避暑娘娘喜好爆炒不喜清蒸的混帐话,我吃人的法子最是销魂了,男人都要喜欢万分的,我这剥落山哪里是什么龙潭虎穴,真真是你们男子的快活福地。”言语之间,她情难自禁,吐出极长极宽的一条古怪舌头,嘴角更有涎水滴落在书生脸上。
书生欲哭无泪,似乎嚇傻了,直愣愣看著她。
避暑娘娘嫵媚笑道:“瞧什么呢?莫要猴急,帮你鬆绑后,你我同去鸳鸯榻,什么都给你瞧。”
书生缓缓说道:“你这只蟾蜍倒是没有胡吹法螺,还真是月宫种啊,不虚此行。”
避暑娘娘愣了一下。
一瞬间,黑烟滚滚,煞气冲天,將她笼罩其中。一阵急促悽惨的哀號之后,很快就悄无声息,唯有一大摊鲜血在地面如花绽放。
烟雾散去,书生蹲在地上,避暑娘娘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具白骨。
书生满嘴鲜血,也不擦拭,打了个饱嗝,一边伸出手掌蘸了些鲜血,一边转头望向墙头,笑问道:“热闹看够了吗?”
饶是陈平安都大吃一惊。精怪鬼魅害人不少见,狐魅戏弄勾引书生也常有,可“书生”吃妖,陈平安是头一回见。他蹲在墙头上,腰间已经重新悬掛好养剑葫,问道:“这修为平平的避暑娘娘明显是有一座大靠山的,並且不会是其余大妖,你半点不怕?”
书生笑道:“不是刚好有你来当替死鬼吗?”
陈平安也笑道:“稍微讲一点江湖道义好不好?”
养剑葫內的初一、十五闪电般掠出,没有纠缠书生,而是直接没入土地。
吃一堑长一智,范云萝的輦车遁地让陈平安记忆犹新。
双方同时沉默。书生应该是忌惮这位年轻剑仙的剑会快过自己的独门遁术,陈平安则是怕他跑得太快。就这么没影了,这笔帐还怎么算?至於被这个傢伙栽赃嫁祸,其实无所谓,后边的麻烦,来什么接什么,本就是来此歷练的,太过安逸,陈平安反而不习惯。实在不行就动用金色材质的缩地符,配合剑仙,暂时逃离鬼蜮谷,等到摸清了对方大致底细再进来,用钝刀子割肉这个笨法子慢慢磨,就看谁的耐心更好了,打不过再跑,跑了再来。
陈平安和书生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住口。
书生擦拭嘴角血跡:“你先说,剑仙嘛,我生平最为敬重了。”
陈平安说道:“你先说,还是你们读书人更金贵一些。”
书生一脸惊讶:“咱俩就这么耗著?”
陈平安点头道:“你高兴就好。”
书生眼睁睁看著那傢伙手中多出一把长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袖一挥,那些鲜血被聚拢为一颗圆球,縈绕在他身边,缓缓打转,然后他试探性问道:“既然你讲江湖道义,那我也讲一讲和气生財?”
陈平安问道:“怎么个生財法?”
书生指了指高墙以外,正气凛然道:“这不是还有五只妖物嘛,不像这个家境寒酸的避暑娘娘,其余的个个家底丰厚。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起为民除害去!”
陈平安点头道:“好。”
书生驀然破口大骂道:“好你大爷的好,你的杀气藏得好,可你那把剑就差长出一张嘴对老子喊打喊杀了!”
陈平安眯起眼,书生缓缓起身,神色漠然。
他是头一回碰到这位事跡已经传遍鬼蜮谷南方的年轻游侠,所以不会清楚,此时此刻的陈平安会让所有熟悉他的人,无论敌我,都感到陌生。可书生知道一件事:这傢伙有好重的杀心,竟是压过了那把剑的剑气!
书生觉得这样也好,不如放开手脚廝杀一场。杀人夺宝,富贵险中求,他这辈子赌运奇佳,还没输过!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然后抬手拍了拍心口,笑容灿烂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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