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摇头道:“我知道此人心性不错,而且志向远大,同时又做得了烦琐事,只可惜並不適合继承我这一小脉学问。”
伏昇笑了笑,不再言语,没有说破。
先生传道弟子,当真就只有弟子竖耳聆听夫子教诲那么简单?弟子难道当真无法为先生之学问查漏补缺?
只是这些,不可由外人来说,得自己想到才行。
至圣先师曾有忧虑,儒家圣贤的学问越高,地位越高,神位就会不断远离人间,那么人间怎么办?
礼圣,亚圣,还有他伏昇,或者说伏胜,以及那两位儒家副教主,各有各的答覆。只是至圣先师仍是眉头不展。
后来便有了那个陋巷老秀才的横空出世。
那个时代,熠熠生辉。
两次三教之爭,佛道两教的那两拨惊才绝艷的佛子道种,毅然转投儒家门户,可不止一两位啊。
曾有一个参与了爭辩的白玉京年轻仙人,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你们儒家推崇人性本善,既然人人已经本性纯善,那你们儒家的教化之功,功在何处?”
刘先生突然问道:“若是柳清山先与师刀房女冠柳伯奇一同远游,最终结为夫妻……”
老夫子伏昇,或者说儒家大圣人伏胜笑道:“这有什么,三教门户之见,只是在学问上较真。”
刘先生又有疑惑。
伏昇点头道:“柳清风已大致猜出我们的身份了。因为狮子园有了退路,所以才有此次柳清风与大驪绣虎的文运赌局。”
刘先生冷哼一声。
伏昇却唏嘘道:“若是当年老秀才门下弟子中,多几个崔瀺、柳清山,也不至於输……可能还是会输,但至少不会输得这么惨。”
柳清风站在绣楼底下,让婢女赵芽请他妹妹柳清青下楼。
赵芽有些为难。这几天小姐晓得了大致真相后,伤心欲绝,尤其知道了二哥柳清山是因为自己才瘸的腿,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如果不是她发现得早,赶紧將那些剪子什么的搬空,恐怕狮子园就要喜极而悲了。所以她日夜陪伴,寸步不离。小姐这两天下来,憔悴得比遭难之时还要嚇人,消瘦得都快要皮包骨头了。
柳清风淡然道:“去喊她下楼。”
赵芽悚然,立即转身跑上楼。
柳清青怯生生走下楼,甚至没敢让赵芽搀扶。
柳清风看了妹妹一眼,没有说话。
柳清青低下头去,心中惶恐。她从小就畏惧这个分明处处不如柳清山出彩的大哥。
柳清风放缓语气:“天塌不下来,我陪你走走。”
半个时辰后,赵芽忧心忡忡地站在绣楼这边翘首以盼。
赵芽发现自家小姐回来时,脸上犹有泪痕,只是似乎打开了心结。
拎著裙摆,柳清青登上绣楼,赵芽一头雾水,跟在身后。
柳清青突然笑问道:“芽儿,你陪我一起去山上修道吧。”
赵芽愕然,看著不再死气沉沉的小姐,点了点头。
柳清风独自走在狮子园。
当一个醇儒,將学问做到极高极大,是做不得了。他柳清风既然跨出了那一步,那么这辈子註定要在烂泥潭里摸爬滚打。
柳清风心中悲苦,无法言说。
读书人,谁不愿在书斋潜心立言,一篇篇道德文章,流芳百世。
读书人,谁不愿桃李满天下,被奉为斯文领袖、士林盟主。
读书人,谁不愿两袖清风,为儒家学脉正本清源、別开生面。
可最难独善其身的官员,总得有人来当,鸡毛蒜皮的实事,为老百姓斤斤计较每一文钱,总得有人来做。
好在据说读书学问做至极处,一样可以学问事功两不误。
柳清风在小桥流水处,转过头,看到柳清山和柳伯奇並肩走来。
最后柳清山独自一人,走向柳清风,笑道:“我想先和柳伯奇远游宝瓶洲,去观湖书院,还有那大隋山崖书院,以及最北边大驪龙泉郡新建书院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