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啥想要啥。”
“嗯?”
“爹娘走得早,一个人过日子,討句骂容易,被说声好却难,所以就希望事事做得对一些,不让街坊邻居戳脊梁骨,骂完了我,再骂我爹娘。对了,我还喜欢钱,因为穷得叮噹都不响一声,穷怕了。但是我不喜欢欠別人钱,也不喜欢別人欠我钱。”
卢白象憋了半天,才说道:“真是……实在。”
在两人閒聊期间,朱敛就搬了条凳子在屋檐下翻书看,身为昔年藕福地第一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隋右边则负手站在门口。
听到陈平安关於“欠钱”的话语后,隋右边冷哼一声,走回自己屋子,朱敛嘿嘿一笑,继续看书。
卢白象告辞离去,起身后抱拳道:“受教了。”
陈平安摆摆手,笑道:“你拉倒吧。”
突然想起一事,不然死马当活马医?明天试试看,教裴钱那剑气十八停?
但是陈平安又有些犹豫,仔细想了想,还是再看看吧。
那座不知名的小客栈里,那位自称世外高人的外乡老人,沐浴更衣一番之后,在桌前正襟危坐。
拿出一大堆画轴,得有二十三支,还有水深水浅不一的大碗小碗,其他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皆是承载山上仙家门派“镜水月”神通的器物。
如果陈平安在场,就会想起当年风雪夜,青衣小童小心翼翼端出一碗水,然后流著口水,观摩了仙子苏稼御剑的神仙风姿的场景。
如果青衣小童遇上了这位老人,估计真得哭著喊著敬称老人为老祖宗了。
事实上,青衣小童自己起的绰號“御江小郎君”,还是受某位前辈的启发。那位前辈绰號“玉面小郎君”,与自號“一尺枪”的山上不知名豪客,是他们“这座山头”里的头两把交椅,绝对是扛把子的那种老前辈,德高望重!这两位老人家,豪气干云,第一次交手,是为了爭执正阳山苏稼和神誥宗极少拋头露面的贺小凉,到底谁才是宝瓶洲第一仙子。玉面小郎君说是苏稼,仙气人气都足,贺小凉美则美矣,缺了点人味,反而不尽善尽美。一尺枪愤而反驳。然后双方开始往“白碗水中”砸小暑钱,就为了说上一句话,反驳对方一句。
其实小炼之后的雪钱,同样能丟入各类镜水月器物中,成为仙子们所在山头的山水灵气,只是灵气不足,无法传递话语。
可別小看这一枚枚雪钱,积少成多,还真能让一些小山头,因为仙子貌美而山水灵气大涨。
至於一枚小暑钱,更是足以支撑砸钱之人说上一两句话了。
一尺枪和玉面小郎君,那顿吵架,各自砸了七八十枚小暑钱!那可就是各自掏出七八枚穀雨钱了!
一吵成名。
不知道有多少小门派的仙子希望那两位老神仙,能够“大驾光临寒舍”,为她们一掷千金。
相比之下,一尺枪一般言语不多,只是默默丟钱,反观玉面小郎君则大大咧咧,最喜欢砸了钱后大嗓门说话,很喜欢仙子们撒娇似的热情吹捧。
此时老人看了半天桌面,最后挑中一幅画卷,打开后,稍等片刻,就有山水雾气升腾瀰漫开来,很快就出现一座装饰素雅的屋舍,有一位年轻仙子怀抱琵琶姍姍走出,身后有一名面容古板的侍女默默跟隨,最后乖巧地站在了角落。
仙子弹了一曲琵琶后,屋內没有任何声音。这就意味著没有豪客砸下一枚小暑钱,或是砸了,没说话,但是后者可能性极小。
仙子强顏欢笑,说了些乾巴巴的言语,她到底不是世俗市井的青楼女子,而且刚刚被师门要求做这种勾当,还是束手束脚。
就在此时,老人突然笑问道:“小郎君,在不在?”
几乎瞬间就有人冷冷道:“不在。”
仙子惊喜万分,赶紧起身,向著正前方施了一个万福,道:“拜见小飞升和武十境两位神仙前辈。”
这是一尺枪和玉面小郎君的別號……
仙子稳了稳钓到了两条大鱼的激盪心情,坐回原位就要用心弹一曲琵琶,犒劳两位砸起钱来惊世骇俗的大金主。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木头人似的婢女,顿时眼神微冷,脸上却依然微笑道:“石湫,还不快向两位老神仙道谢?”
那个婢女便施了个万福。
等到仙女弹完一曲,客栈老人才丟入一枚小暑钱,问道:“小郎君,我到了老龙城,回头找你去啊,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小郎君的答覆,相当简明扼要:“滚。”
老人又丟了一枚小暑钱,道:“你咋这样呢?是我登门拜访,你都不用挪窝,又不耽误你几天工夫。”
小郎君:“没空。”
老人急了,问道:“別啊,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小郎君:“没。”
老人气愤道:“武十境!你一个练气士,真当自己是武道十境的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