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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出剑而已(第7页)

陈平安咧咧嘴,瞥了眼丁婴头顶的道冠:“天时地利人和都给你占尽了,是不是很爽啊?”

丁婴眯起眼,杀机沉沉:“哦?小子,不服气?可你又能如何?”

“先前,你说了个什么字来著,『来?”陈平安一臂横著伸出,“对吧?”

丁婴默不作声,报以冷笑,心想这个很不一样的謫仙人肯定是想要垂死挣扎,静观其变就是了。

陈平安心中默念道:“剑来!”

从那院子的偏屋之內,仅是剑气就重达数十斤的那把长气剑瞬间出鞘。仿佛是循著陈平安最后一次出门的大致足跡,仿佛是在向这方天地示威,长剑像一道白虹破开窗户,离开院子,来到巷子,掠过巷子,进入大街,与丁婴擦肩而过。既有弯弯曲曲,也有笔直一线,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跡象。

当陈平安伸手握住那把长气剑,剑身如霜雪,剑气似白虹,长袍更胜雪。

在这个人间,一臂之內陈无敌。一臂之外,犹有一剑。

丁婴抬起手臂,头顶银色莲冠竟然如活物绽放开来,原本併拢的瓣向外伸展,摇曳生姿。他將指尖那把袖珍飞剑放入其中,道冠恢復原样,银色的瓣纷纷合拢。他双手负后,低头凝视著那条近在咫尺的剑气长流,觉得这一幕是生平仅见的美景。

丁婴一边俯瞰这条悬停人间的雪白溪涧,一边开口笑问:“陈平安,是剑师的驭剑之术吧?你和冯青白之前都用过。是我掉以轻心了,没有想到你能驾驭这么远的剑。不过没关係,大局已定。再者,这么一把仙人剑,你身为主人,竟然不真正握住剑柄,而是使了障眼法,虚握而已,是不是太可惜了?”他收起视线,转身望向陈平安,“还是说,你其实也无法完全掌握这把剑?可惜可惜,这些似雾非雾、似水非水的东西,难道全是剑气?剑气消散极快才对。”

陈平安没想到丁婴的眼力这么毒,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跟这把剑的“貌合神离”。

当时在飞鹰堡外,陈平安曾经拔出过一次长气,当时他整条胳膊的血肉都被剑气一销而空,白骨累累,还是陆抬用了阴阳家陆氏的灵丹妙药才白骨生肉。

此次驾驭长气来到身边,当然不是陈平安的剑师之境出神入化,能够驾驭这么远的长剑,而是陈平安和长气朝夕相处,剑气浸透体魄,神魂反过来牵引剑气,哪怕两人分开,依旧藕断丝连。

丁婴指了指自己的莲冠:“这会儿你拿到了剑,我则暂时失去了这顶仙人道冠的神通,一来一去,接下来算不算公平交手?”

陈平安虚握剑柄的五指微微加重力道,起始於小巷院落、终止於陈平安手心的剑气长河瞬间归拢,剑气重新匯聚於剑身,手中长气剑再也看不出异象。

陈平安“掂量”了一番长气剑的重量,觉得刚刚好,比起飞剑十五里头的痴心剑要更重。陈平安自从老龙城获得那部《剑术正经》,在渡船桃岛开始练剑以来,一直觉得它太轻,现在哪怕只是虚握长气,却也觉得合適——合適就好。

丁婴直到这一刻,才將陈平安从陆舫、种秋之流上升到修习了仙术的俞真意。

两者区別,就是任你陆舫剑术玄妙,种秋拳法无敌,在我丁婴面前,仍是稚童耍柳条、老翁挥拳头,这个天下唯有攻守皆巔峰的俞真意才有机会伤到我。

陈平安重重呼出一口气。在这边唯一的好处,就是武人之爭,不会针对他换气。

在浩然天下,武夫与练气士背其道而行之,需要先散去体內所有灵气,提炼出一口纯粹真气,气若蛟龙,游走五臟六腑百骸气府,如一支边军精骑在开疆拓土,开闢出一条条適合真气运转的道路才算登堂入室,真正走上了武道。但是在这个天下,大概是灵气稀薄的关係,武人根本没有这份讲究,也就少了那份淬链,所以一开始的底子就打得差了。江湖上许多武学宗师追求的返璞归真,其实不过是武学之路走到了一定高度幡然醒悟,才开始倒推逆流。可即便如此,这百年江湖,还是涌现出了丁婴、俞真意与种秋这些天纵奇才,歷史上更有魏羡、卢白象和隋右边的惊才绝艷。

丁婴微笑道:“除了头上这顶莲冠,你陈平安手中剑是我丁婴第二样想要拿到手的东西。”

以虚握之姿,手持长气。陈平安以撼山拳六步走桩向前,其中蕴含了种秋大拳架顶峰之意。每一步幅度都有大小差异,但是练拳百万之后,一切自然而然,拳意早已深入陈平安骨髓。加上种秋先前佯装廝杀,实则暗中传授的拳架“顶峰”本就有行云流水的意味,两者衔接,天衣无缝。

以丁婴的眼光,陈平安这六步竟然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与大道契合。他本身就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又一甲子之间大肆收集、匯总天下武学,融会贯通,试图编撰出一部要教天下武学成绝学的宝典。瞧见这平淡无奇的向前六步,丁婴眼神熠熠,看来自己那部秘籍还有查缺补漏的余地。

既然没有机会一击毙命,加上想著多从陈平安身上攫取一些天外武道,丁婴乾脆就避其锋芒。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一退有些失策了。

第六步后,陈平安一身气势已经升到巔峰,拳意浓郁到了凝聚似水的地步,如一粒粒水珠在荷叶上滚走,日復一日背负长气剑打熬神魂,原本那些缓缓浸入陈平安身躯的剑意就是那张荷叶的脉络。

高高跃起,一剑劈下。

陈平安双手握剑,剑锋变竖为横,一闪而逝。大街被那道剑气分成左右,若是有人在街道两侧,就会发现一瞬间,街对面的景象都已经模糊、扭曲起来。

丁婴已经退出三丈外,脚跟拧转,侧过身,雪白剑罡从身前呼啸而过,如游人观看拍岸大潮。

侧身面对第二剑的丁婴一拍掌,双脚离地,身形飘荡浮空,躲过拦腰而来的汹汹剑气,一掌刚好落在长气剑身之上,如磨石相互碾压。

丁婴皱了皱眉头,手心血肉模糊,骤然发力,屈指一点长气剑,身体借势翻滚,向后飘荡而去。

只是失了先机的丁婴想要摆脱陈平安並不容易,陈平安下一次六步走桩,第一步踩在了离地寸余的空中,第二步就走在了离地一尺的地方,步步登天向上,与此同时,鬆开长气剑,化作一道白虹激盪而去,追杀丁婴。

这当然不是说陈平安已经躋身武道第七境御风境,而是取巧,向长气剑借了势,凭藉一人一剑的气机牵引,这才能够御风凌空。

不过之前与种秋一战,“校大龙”后初次破境,躋身第五境,那会儿的数步凌空成功跨过街上那条被陆舫劈砍出来的沟壑,属於气机尚未真正稳固,如洪水外泄而已,所以种秋正是看出了端倪,才会出拳帮助陈平安砥礪武道。

丁婴一脚踩踏,脚下轰然炸裂,身体倾斜著去往空中更高一处,又是一踩,还是同样的光景,以外放的罡气凝聚为踏脚石,在落脚之前就“搁放”在空中,使得丁婴能够在空中隨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这几乎就是浩然天下的御风境雏形了,如果丁婴能够飞升离开藕福地,成就之高,无法想像。

丁婴之外的天下十九人,无论是当地武人还是謫仙人,在藕福地这座牢笼之內,都以天人合一为山顶最高处,走到那一步都很吃力,耗费了无数心血。但是丁婴不一样,他只是因为藕福地的最高处就只能是天人合一的境界,才年復一年地滯留原地,等著別人一步步登山,而他早已在最高处多年,俯瞰世间,了无生趣,所以丁婴才会以这方天地的规矩和大道为对手。

这场惊世骇俗的天上之战,陈平安是剑师驭剑的手段,招式则辅以《剑术正经》上的雪崩式,始终不让丁婴拉开距离,同时又不让丁婴欺身而近,进入两臂之內。

两人在南苑国京城的上空纠缠不休,不断向城南移动。剑气与拳罡相撞,轰隆隆作响,如雷声震动,让整座京城的百姓都忍不住抬头观望。一袭雪白长袍的年轻人驾驭著一把好似白虹的长剑,那幅壮观动人的画面,像是下了一场不会坠地的鹅毛大雪。

看客之中,有被御林军重重护卫起来的南苑国皇帝,有太子府繫著围裙跑到屋外的老厨子、魏衍和樊莞尔,有街角酒肆外並肩而立的周肥和陆舫。那个已经註定走不到蒋姓书生住处的琵琶女瘫坐在一处墙根下,瞥了眼头顶的异象。她充满了遗憾,缓缓闭上了眼睛。真的有些累了,哪怕见到了心爱书生,敲开了小院门扉,又能如何呢,让他看到自己满身血污的模样吗?还是算了吧,不见这最后一面,他哪怕听了別人的言语,再觉得她是坏人,总归还是一个好看的女子。於是她歪著脑袋,笑著睡去。

南苑国皇后周姝真没有返回皇宫,反而潜入了太子府第,身上多了一面铜镜;小院內曹晴朗孤苦无助,丟了柴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四下无人,枯瘦小女孩拎著一张小板凳,晃晃荡盪拐入小巷,左右张望,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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