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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误入藕花渡 远观近看(第8页)

陈平安关了门,摘下包袱放在床上,莲小人儿立即从地面蹦跳出来,咿咿呀呀,指指点点,好像十分气愤。

陈平安瞥了眼桌上的那迭书籍,一些不易察觉的细微褶皱比起自己离开宅子前显然多了些。他心中瞭然,蹲下身摊开手掌,让莲小人儿走到自己手心,然后起身坐在桌旁。莲小人儿跳到桌上,又轻轻跳到书山上,跪在一本圣人书籍的扉页上,用小胳膊仔仔细细抚平褶皱。

陈平安笑道:“没关係,书就是给人看的,人家这不是已经还回来了嘛,不用生气。”

正在辛勤干活的小傢伙转过头,眨巴眨巴眼,有些疑惑不解。

陈平安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掏出竹简和刻刀,轻轻放在桌上。

在这天夜色里,陈平安悄悄去往白河寺。之前就来烧过香,陈平安並不陌生。白河寺有一座大殿极为奇特,供奉著三尊佛像,有佛像怒目,也有佛像低眉,居中一座佛像竟然倒坐,千年以来,不管香火如何薰陶,佛像始终背对大门和香客。

白河寺最近有些萧条,大白天都门可罗雀了,深夜时分更是寂寥,加上那些以讹传讹的可怕传闻,衬托得往日宝相庄严的菩萨天王神像怎么看怎么阴森狰狞。前些天,有一伙毛贼来打秋风,结果一个个哀號著跑出去,全部疯疯癲癲的,直到进了牢房才安静下来,只说那白河寺闹鬼,万万去不得。

陈平安进入这座大门未关的偏殿前,特意点燃了一张阳气挑灯符,並无异样。他又悄悄换了几处地方,符籙始终是匀速缓缓烧尽。

陈平安正打算离开白河寺,刚走到殿门口附近就骤然倒掠,脚尖一点,下一刻就坐在了大殿横樑上,侧身而臥,屏气凝神。

从大殿外大摇大摆走入三人,毫无窃贼的模样,反倒像是月夜赏景的达官贵人。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竟然有两人他都见过,其中一人正是状元巷一栋幽静宅子里的武道同辈。老人身材高大,相貌清癯,虽非道人,却头戴一顶样式古朴的银色莲冠,相较於陈平安那次市井街道的远望,老人今夜不再刻意收敛气势,当他跨过门槛,就如一座巍峨山岳硬生生撞入了这座白河寺大殿。

另一人是名女子,她摘下遮掩容貌的帷帽,姿容动人;脱了笼罩住身段的曳地披风,色彩靡丽。最出奇之处,在於她穿了一双木屐,屐上赤足如霜雪。

一个俊俏公子则是生面孔,身材修长,一袭藏青色的宽袍大袖,手上缠绕著一串珊瑚念珠,行走之间,他会轻轻捻动珠子。

女子嗓音清脆,嫵媚地瞥了眼俊俏公子,调侃道:“我的簪郎唉,你既然虔诚信佛,为何还不跪下磕头?到时候我往佛像身前一站,占了周公子这么大便宜,岂不是一夜之间名动天下?死也无憾。”

俊俏公子微笑不语,只是仰头望向三尊神像。

天地寂寥,偌大一座佛殿,唯有珠子滚动的细微声响。

老人笑道:“鸦儿,就別拿周仕开玩笑了,人家那是脾气好,不与你一般见识,不然撕破了脸皮打一架,到时候周仕的棺材钱,谁出是好?”

貌若少女,可气质风情却如妇人的“鸦儿”掩嘴娇笑,秋波流转,风情流泻,竟是让一座原本阴森嚇人的大殿都有些春意盎然。

名为周仕、绰號“簪郎”的年轻公子无奈一笑:“丁老教主就莫要欺负我这么个晚辈了。”

“湖山派的俞真意、南苑国的种秋、镜心斋的童青青、鸟瞰峰的陆舫可都是了不起的神仙人物,其中童青青那老婆姨更是跟师爷爷一个辈分的。反观咱们,势单力薄,真要玩这一出火中取栗吗?即便拿到了罗汉金身和那部经书,能否活著离开南苑国京城?”鸦儿掰著手指头,一个个点名道姓过去,说著江湖上最为帷幕重重的秘事,“虽说师爷爷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是好汉双拳难敌四手,俞真意的徒子徒孙那么多,南苑国种秋又是地头蛇,童青青那个老妖婆最喜欢蛊惑人心,说不得上次簪郎负伤归来,嘴上说是给她打得半死,其实是被老妖婆的美色迷得神魂顛倒,在跟咱们演一出苦肉计呢。尤其是那个陆舫,几十年来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江湖上都说他是走了正道的师爷爷,由此可见,天赋该有多好,经过这么多年潜心练剑,说不定都已经超过俞真意和种秋了吧?”

老人置若罔闻,默不作声,双手负后,望著那尊背对苍生的佛像。

鸦儿一跺脚,有些幽怨。木屐踩在石板上,响声清脆。

周仕出言宽慰道:“这四人並非铁板一块,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没谁乐意捨生取义的。”

鸦儿笑道:“咱们中就有人愿意啦?”

周仕神色自若,继续道:“其实光是我爹,加上臂圣程元山和磨刀人刘宗,仅就顶尖战力来说,已经不比那四位大宗师联手逊色。我们这次是密谋行事,又不是沙场上的两军对垒,不用讲究兵力多寡,鸦儿你不用担心。”

其实四大宗师只是江湖正道的自家之言,故意撇乾净了那些魔教中人和黑道梟雄,属於关起门来自己乐呵乐呵,真正服眾的说法,是更有含金量的十大高手,刚好正邪各占一半。

四大宗师中,从武道一途转入修习仙家道法的白道第一人俞真意排第二,世间外家拳第一人种秋排第六,传言九十高龄却青春常驻的童青青排第九。都说在她之后,数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所谓第一美人的姿色、风韵加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人。隱世独居鸟瞰峰的剑客陆舫排第十,是四大宗师中最年轻的一位,如今还不到五十岁。几乎所有人都坚信,隨著时间的推移,二十年前垫底的陆舫是最有资格挑战並且战胜那位第一人的存在,甚至有人认为如今的陆舫已经超过南苑国国师种秋,能躋身前五之列。

而簪郎周仕所说的臂圣程元山武功极高,对人对敌必分生死,所以不被名门正派认可,觉得他武德太差,不配享有宗师头衔。此人排在第八。

磨刀人刘宗是名副其实的顶尖邪道高手,纯粹喜好杀人,恶名昭彰,排第七。

至於周仕的父亲周肥更是无数正道人士做梦都想大卸八块的大魔头,武学奇高,品行极为低劣,创建了一座春潮宫,搜罗天下美女,自詡为“山上帝王,陆地神仙”。但让人无奈的是,周肥排第四,而且公认横炼功夫天下第一。年轻时的陆舫曾经以一把佩剑“龙绕樑”成功刺穿周肥身躯三次,周肥依然安然无事,战力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陆舫就此主动退去。

孤身一人仗剑闯入春潮宫的陆舫也为自己的意气用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他一次出门远游的三年內,师门六百人被周肥半点不讲高手风范地亲手慢慢折磨殆尽,传言陆舫的师娘和十数个师姐师妹如今尚在春潮宫担任侍女。

至於为何陆舫游歷归来,听闻噩耗,没有再度登山挑战周肥,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几个江湖秘密之一,与天下第一人的那个大魔头到底有多强、镜心斋童青青到底有多美、俞真意到底可以活到多少岁並称为“天下四大谜案”。

从南苑国京城到城外牯牛山这一路,处处波譎云诡。

有一个万里迢迢赶来的中年男子带著一身酒气进入南苑国京城后,如鱼得水,终日在街边酒铺酗酒,浑浑噩噩,以至於最后不得不將佩剑押在了酒铺,换了五两银子。那还是掌柜妇人看在他一身腱子肉的分上,可以趁他睡著了偷摸几把,不然给三两银子顶天了。

牯牛山顶,一个身材如稚童、面容纯真的人物,每天閒来无事就细细打磨一把玉竹摺扇,而负责山脚下那八百御林军的南苑国武將见到此人后,却要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俞老真人”。

太子府第,一个多年来担任掌勺厨子的佝僂老人揭了一大缸时候未到的醃菜的盖子,酸味扑鼻,嘴上呢喃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但这些人,都没今夜入白河寺而不烧香的三人分量重。这倒跟鸦儿和簪郎周仕关係不大,只因为老人姓丁,八十年来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屹立不动,杀人只凭个人喜好和心情:江湖名宿也杀,帝王將相也杀,罄竹难书的武林恶人也杀,路边的老幼妇孺也杀,连自己的弟子都杀到只剩一人。后来,他將教主之位传给了这唯一的弟子,从此消失。但是在之后的二十年一次的评选中,他依旧是毫无悬念的第一人。

有个听上去很可笑的江湖传闻,说专职收集江湖秘闻、评点宗师高低的敬仰楼先后两任楼主的至交好友都曾好奇询问为何不撤掉那个生死不知的丁魔头,两人都说过同样一句话:“万一他没死,我就死了。”

此刻大殿之中,鸦儿笑问道:“你爹只要樊仙子这么一个美人儿,明面上却是出力最大,如此兴师动眾,当真不觉得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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