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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故人来送剑去(第8页)

宋正醇嘆息一声,久久无言。

陆沉斜眼打量他身侧那个神色古板的少年,笑呵呵道:“宋集薪,或者喊你宋睦?这么巧,咱俩又见面啦。那么你知不知道,齐静春很看重你,当初继承文脉香火的关键人物,有你一个?可不单单是齐静春对贫道施展的障眼法那么简单,否则我家雀儿绝不会叼走你丟出的那枚铜钱。只可惜,你的命不错,运气却差了一点点,就这么一丟丟。”陆沉伸出弯曲的拇指食指,只留出一条缝隙,讥讽道,“齐静春送给你的几本书是真正的一脉文运所在,你竟然一本都不愿意带走。你要知道,天地有正气,可虚无縹緲的正气那是自有其灵性的,別人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双手接不住,怨不得谁啊。”

宋集薪心境大乱,汗流浹背。

宋正醇轻声喝道:“宋睦!”

宋集薪总算恢復一丝清明,但还是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陆沉继续调侃道:“小子,这就慌啦?悔青肠子了?宋集薪,你有没有想过,双手捧住了好东西,你承担得起那份后果吗?驪珠洞天一事,齐静春为何而死?拋开你的齐先生自己求死,不愿躲入那座老秀才留给他的洞天不提,最主要是因那天道反扑。你小子只要沾上一点,就意味著在很长的岁月里不得安寧。就算你当上了大驪皇帝,又如何?就算大驪铁骑的马蹄把南海之滨踩烂了,又能如何?”

宋正醇一只手重重按住少年的肩膀,沉声道:“不要多想什么!”

陆沉不再咄咄逼人,懒洋洋道:“世人总是喜欢悔恨擦肩而过的好事,忙著羡慕別人的际遇和福缘,哈哈,真是好笑又好玩。”

宋正醇收回手掌,手心早已满是汗水,脸色越发惨白:“陆掌教,能否放大驪一马?”

陆沉一愣,猛然一拍桌子,大笑道:“一语成讖!”

他先是环顾四周,最后眯眼望向高处:“如何?这可不是贫道强人所难。放心,以后如何,就靠『顺其自然四个字了。贫道没工夫在这边空耗光阴,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齐静春,贫道才不乐意在你们的地盘寄人篱下。”

隔壁摊子的老道人迷迷糊糊。自打那年轻道人在自己的摊子落座后,他便一直在犯困打盹。只是老道人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寿命已隨著一条纹路的悄然绵延而增长,这就是浑然不知的福缘加身了。因为陆沉被陆家导致的糟糕心情在今天总算有了好转,便隨手“法外开恩”了一次。

宋正醇带著宋集薪告辞离去,百感交集,不敢回头。

陆沉没来由地感慨了一句:“天地造化,妙不可言。”

三教和诸子百家的圣人们,以及千年豪阀中的豪杰梟雄,其实都很忙碌的,为了这即將到来的大爭之世,各自落子布局。

这一切,春风化雨,世俗百姓沐浴其中,善恶有报,福祸自招。

陆沉打了个响指,天地清明,转头望向西边大山方向:“走吧走吧,之后一切都跟你无关了。”

老道人打了个激灵,抹了抹嘴角口水,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並没发现异样,便唏嘘岁数到底大了,不服老不行,受不住这倒春寒的冷风。然后老道人发现那个年轻人又笑嘻嘻坐在自家摊子前的长凳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欠揍模样。

老道人想著先前好大一桩生意给狗叼走了,哪里还愿意给这后生传授金玉良言,否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以后给抢了生意找谁哭去?便很不耐烦地挥动袖子:“滚滚滚,你小子没啥慧根悟性,贫道教不了你,赶紧让开,別耽误贫道做生意!”

陆沉双手死死按住摊子,厚著脸皮道:“別啊,老仙长给说道说道,以后小道好去自家地盘吆喝。”

老道人皱紧眉头,隨即舒展开来,微笑道:“千金难买老人言,规矩懂不懂?”

“啊?”陆沉惊讶出声,“能不能先欠著?”

老道人眼见著四周无人,便顾不得仙风道骨了,瞪眼道:“滚蛋!”

陆沉一脸肉疼地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老仙长,你这也太不像神仙中人了,怎么还有铜臭气呢?”

老道人一把抓过银子收入袖中,咳嗽一声,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江湖经验,只挑虚的讲,大而无当,听了也没屁用,坚决不说行走江湖真正需要的行家言语。只不过桌对面那个年轻后生仿佛全然没听明白,听著老道人的夸夸其谈还很一惊一乍,满脸敬意,深以为然。时不时年轻道人还会猛然一拍大腿,摆出受益匪浅的恍然状,把老道人给嚇得不轻。不知不觉,老道人原本已经改变的掌心纹路重新恢復原貌,一丝不差。

世间得与失,不知也不觉。

大隋京城的元宵节,满城灯火,亮如白昼。山崖书院的读书人那晚几乎都纷纷下山去凑热闹了,书院夫子们对此並不反感。年轻人总待在书斋里摇头晃脑就没了朝气,若是太过拘谨死板,良田里的读书种子是断然无法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的。

李槐想要去,结果李宝瓶说大隋京城的犄角旮旯都被她走遍了,这会儿去山下哪里是看灯,分明是看人,没劲。而且她还欠著授业先生的好几篇罚抄文章,得挑灯夜战!林守一说他要继续去藏书楼看书,谢谢说要修行,到最后,就只有最好说话又最没事情做的於禄跟著李槐一起下山。结果在山脚遇到了大隋皇子高煊,三人便结伴而行。

高煊之前就经常来山崖书院逛盪,聊来聊去,高煊实在跟不上李宝瓶的思路,林守一又是冷冷清清的性子,而谢谢经常被那位“老祖宗”呼来喝去,端茶送水、洗衣扫地,哪里像是一个修行天才该有的待遇,简直比丫鬟婢女还不如,於是高煊就跟於禄最熟悉了,时不时会陪著於禄一起在湖边钓鱼。

大隋的这个元宵节,君臣共欢,普天同乐。李槐为此特意別上了那根刻有“槐荫”的墨玉簪子,走路的时候高高挺起胸膛,趾高气扬。这个小兔崽子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奇怪的独有气质,土鱉归土鱉,可就是运气好。比如像现在,能够让昔年卢氏王朝的太子殿下及如今的大隋高氏皇子一左一右为他保驾护航,这灯会看得值了。

山崖书院的书楼內,林守一挑灯夜读,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嘆息一声,放下书本,走到窗口,想起了一个动人的少女。他默默告诉自己,要好好读书,好好修行,將来……一想到某些美好的场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守一整张脸庞都漾起了温暖笑意,显得越发英俊。

李宝瓶也在挑灯用功,只不过她除了看书还需要抄书。蘸了蘸墨汁后,李宝瓶满脸肃穆,高高提起持笔的胳膊,轻喝一声,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开工!唰唰唰,能够把楷体字写得那么快若奔雷也够可以了,一看就是抄书抄出熟稔技巧的傢伙。写满一张纸后,她就会隨手抹开到一旁,默念“走你”两个字。一个负责今夜巡视的老夫子站在窗口,看到这一幕后,哭笑不得,既无奈又心疼。老夫子刚好是小姑娘的授业恩师之一,他悄悄转身离去,没有打搅小姑娘的抄书大业,只是想著以后是不是让小宝瓶少抄些书?

书院副山长茅小冬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默默打谱。其实这么多年顛沛流离,老人最恨自己的几件事之一,就是捨不得丟了这份爱好。好几次戒了下棋的癮头,可每次无意间看到旁人下棋就挪不开步子,在旁观战,往往会越看越不得劲,暗暗腹誹这一手下得真臭。若是瞧见了妙手则更是心痒痒,一回去就忍不住復盘全局,然后继续一边骂自己没定力一边乐哉下。一些个多年棋友总喜欢拿这个开玩笑,將茅小冬的戒棋调侃为“闭关”,復出为“出关”。

茅小冬下棋,是某个姓崔的王八蛋教的。更气人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寻找最顶尖的棋谱,跟国手切磋棋艺,潜心钻研各个流派的棋理,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棋艺涨得还是慢悠悠,怎么都下不过崔瀺。茅小冬收起棋谱和棋子,摘下腰间戒尺细细摩挲。

崔东山先前找他谈了一次,他劝崔东山不要痴心妄想,这么早就抖搂身份,小心死在大隋京城,到时候还连累书院。他说得很直接,如果大隋误以为山崖书院也参与其中,双方没能谈拢,那么他茅小冬会第一个將大驪国师绞杀於大隋国境之內。他喟嘆:“读书人,怎么就成了生意人了呢?”

一栋幽静別院內,白衣少年崔东山坐在檐下,听著新掛上去的一串铁马在安静祥和的春风夜幕里叮咚作响。

崔东山突然转头望向跪坐於一旁的少女谢谢,问:“你有爷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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