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小冬突然感慨道:“厉害好,厉害好啊,厉害了,將来就能保护好我们的小宝瓶。”
李宝瓶有些神色黯然,挤出笑脸,咻一下就衝出去老远,一边跑一边转头挥手告別:“我走了啊,我觉得老先生您学问其实也不错,有这么高……”
小姑娘想要伸手比画一下,可跑得太急,一个不稳,就那么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起身,以更快的速度跑下山去。
茅小冬拍了拍腰间,“规矩”戒尺隨之现出原形。遥望著越来越小的那抹红色身影,他嘆了口气:“静春,早知道应该见一见那少年的。”
东华山有一片小湖,湖水清澈见底,其內种有满满的荷,只是入冬时节,此处皆已是枯叶,显得尤为萧索。有个高大少年手持一竿绿竹钓竿,坐在岸边垂钓,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但就是没人靠近搭訕。
终於,一个其貌不扬的黝黑少女来到少年身边站定:“钓鱼有意思?”
於禄点头笑道:“有意思啊。”
谢谢问道:“有趣在什么地方?”
於禄笑著给出答案:“鱼上鉤了会开心,哪怕最后鱼跑了,还是会开心。”
谢谢隱约有些怒气。
於禄凝视著湖面,忍住笑,一语道破天机:“好好好,我说实话,我是在习武呢。且不说持竿,只说我这坐姿就是有讲究的,要静如山岳、动如江河。之后鱼儿真正咬鉤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的动静转换只在一瞬间,契合道家阴阳顛倒一线间的玄机。有本武学秘籍上说,『一静则无有不静,一动百骸皆相隨,所以我这么钓鱼,能够濡筋骨,充元气。”
谢谢將信將疑。
於禄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她:“你要说我从不曾练武,没有错,我从来没有练习过拳桩架势;但你要说我一直在习武,也没有错,我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还有现在钓鱼的时候,都在想那些武术秘籍里的东西。出身好有个好处,家里的秘籍哪怕品秩不会太高,可错误的地方绝对不多。而且拳法剑经里,许多看似自相矛盾的地方,其实学问最大,格外让人痴迷。”
谢谢坐在地上,望向那根纤细修长的钓竿:“你不去山上修行,太可惜了。”
於禄委屈道:“喂喂喂,谢姑娘,没你这么揭人伤疤的啊。”
谢谢沉默片刻,说道:“终於过上了太平日子,心里头反而不安稳了。你呢?”
少女自问自答:“你於禄肯定在哪里都无所谓,这一点,我的確远不如你。”
於禄毫无徵兆地转过头,摇头道:“我喜欢一个人对著火堆守夜的时候。”
谢谢疑惑道:“为什么?”
於禄重新转回头,盯著湖面:“不知道啊,就是喜欢。”
谢谢笑道:“那你喜不喜欢她,那个差点成为太子妃的女子?”
於禄先是面无表情,很快展顏一笑,答非所问:“谢姑娘,在这里,我们要谨言慎行。”
谢谢皮笑肉不笑道:“李槐之前找过我,显摆他的那支玉簪子,你竟然没有?”
於禄微笑道:“你不也没有?我没有不奇怪啊,可你没有就不对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
谢谢黑著脸道:“请慎言!”
於禄猛然一抖手腕,钓竿弯出一个漂亮至极的弧度。他哈哈笑道:“上鉤!”
谢谢起身离去:“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於禄一边小心翼翼遛鱼,一边望向少女背影:“我是不是个好东西不好说,可某人是真的很好,嗯,就是稍稍有点偏心,书箱没有,簪子没有,就只有谁都有的草鞋。唉,著实让人有些失落。”
谢谢转过身,大踏步走向於禄。於禄赶紧亡羊补牢:“我没別的意思,咱们都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你別误会……”
谢谢没有停步的意思,於禄丟了钓竿,连上鉤的鱼都顾不上了,撒腿就跑。
谢谢拿起岸边那根尚未被鱼拖远的钓竿,使劲丟向湖中央,这才拍拍手离去。
於禄目瞪口呆,这次是真的有些火冒三丈,低声愤愤道:“换成是陈平安的钓竿,你试试看。你要是还敢这么泼辣,我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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