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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庙(第7页)

阮邛突然望向小镇那边,抱拳道:“我家秀秀出了点事情,我得去看看,就不与诸位同行了。”

负剑老人一挑眉头,已是满身杀气:“阮师,你若是不方便出手,打声招呼,交由我来。谁敢欺负咱们秀秀,活腻歪了不是?!”

阮邛会心一笑,道:“小事而已。”

阮邛身形拔地而起,转瞬即逝。风雪庙其余三人有些诧异,不晓得老人何时如此喜爱宠溺阮秀了,要知道这十多年老人多仗剑远游,不曾待在山上,与那个小姑娘自然算不得如何熟悉,甚至远远不如他们三个。倒是大鯢沟秦老祖,確实很早就对小姑娘刮目相看。

老剑师脸色平静,缓缓前行,只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这一脉秦老祖的私下言语:“风雪庙的庙太小,容不下阮秀的。”

草头铺子,阮邛走入铺子,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用东宝瓶洲雅言与自己闺女说话,虽然那些小镇妇人少女为了店铺生意,暂时只学了一些与外乡人打交道的简单雅言,可保不齐会有意外。阮邛用手指轻轻敲打柜檯,阮秀茫然抬头,疑惑道:“爹,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不打铁吗?”

阮邛柔声道:“出来说话。”

父女二人离开铺子,走在行人稀少的骑龙巷。

阮邛出现后,那拨大驪谍子死士就自行悄然撤退了。这是在对一位兵家圣人传达一种无声的敬意。

阮邛对此暗暗点头,见微知著,心想大驪能够有今日的强盛国力,不是没有理由的。

阮秀有些恼火,问道:“是那个丰城楚家的跑去跟你告状了?事先说好,我出手之前,警告过那人很多次了。”

阮邛笑道:“多借给丰城楚家几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破烂事去烦爹,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携重礼登门道歉。”

阮秀嘀咕道:“那傢伙看著就让人噁心,跟那个矮冬瓜一个德行,满身业障因果,只不过是厚薄之差而已。这种人躋身中五境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如果不是担心给爹惹麻烦,我当时就一掌打死他了,省得將来造孽。”

阮邛深吸一口气,额头沁出汗水,幸好自己方才驱使阴神出窍,用气息將整条骑龙巷笼罩住,已经无人可以探查此地动静,要不然阮秀这席话落入有心人耳朵里,就真是遗祸无穷了。世间练气士百家爭鸣,诸子百家中又以阴阳家最擅长探查人之气运、业障,但那些本事能耐,几乎全是后天修行而成,所行神通,往往亦是顺势而为,如同抽丝剥茧,小心翼翼,佛家对此更是讳莫如深,只恨避之不及。唯有兵家,最是肆无忌惮,一副谁也敢杀、谁都可杀的架势,但这些都只是浮於表面的假象,可是自家这个闺女,不一样,很不一样。她自幼便能看穿人心,看到他们的七情六慾和因果报应,隨著修为增加,她甚至能够直接斩断因果,一旦杀人,后果更是匪夷所思。这绝不是天生火神之体能够解释的。

阮邛只知道在女儿眼中,这个世界的色彩,与別人眼中的不一样。

阮邛为此翻遍风雪庙珍藏的典籍,只有一个失传已久的古老说法,勉强能够解释缘由。

天生神灵,应运而生。

所以阮邛之前才会主动要求被贬謫到驪珠洞天,试图在阮秀真正成长起来之前,为她贏取六十年遮蔽天机的时间。

铁符河水面上那些个已经化为人形、魂魄稳固的大妖,不知为何要仓皇撤退,朱河手中铜铃的铃声自然而然隨之停歇,只是朱河担心那些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走人间的大妖,使了什么障眼法,便让阿良前辈暂时不急於沿著河水南下。他高高提起那串篆文古朴的铜铃,在铁符河下游方向,不断反覆跨越河面,大踏步四处游荡,以防妖魅隱匿在暗处伺机害人。

於是陈平安一行人就这么收拾好行礼后,全部待在原地,眼睁睁看著朱河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李槐乐不可支,林守一满怀好奇心,而朱鹿则觉得丟人现眼,恨不得把爹拽回来,让他別再这么瞎折腾给人笑话了,但到底是脸皮子薄的少女,所以她什么也没做。

陈平安无意间发现阿良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像以往那般调侃打趣朱河。察觉到陈平安的视线,阿良摘下酒葫芦,笑问道:“真不喝?”

陈平安摇摇头,阿良便转头问林守一:“小子,遇见了不常见的妖怪唉,而且还不是一两个,很难得的,要不要喝口酒压压惊?”

林守一不知为何,估计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传说中的妖物,大开眼界,心中有些意动,破天荒点头道:“喝一口试试看。”

阿良斜瞥一眼陈平安,总算恢復玩世不恭的常態:“看看人家,有口福了,你小子就没躺著享福的命。”

林守一接过银白色小葫芦,仰头轻轻抿了一口,瞬间满脸通红,养尊处优的少年本就皮肤白皙,现在越发红光满面,他赶紧用手心捂住嘴巴,免得一口喷出来,喉咙滚烫,入肚后,五臟六腑都像是在燃烧,整个人都在打战。第一次喝酒就来了个下马威,林守一狼狈不堪,眼见著李槐捧腹大笑,自尊心极强的林守一咬牙,就要再喝一口,不承想阿良已经伸手拿回小葫芦,一手轻轻按住林守一肩膀,笑眯眯道:“喝酒不贪杯才有乐趣,以后每天给你喝一口,保证这世上从此多出一个逍遥忘忧人。”

李槐人小鬼精,笑著拆穿阿良:“不捨得给林守一多喝就直说。”

阿良从林守一肩膀上缩回手,嘆了口气:“能不心疼嘛,我这酒来歷极大,价格极贵,关键是有价无市。林守一是撞了大运。”

李槐试探性问道:“给我喝一口?”

阿良赶紧在腰间別好酒葫芦:“你年纪太小,气府尚未成形,不宜喝烈酒,否则会坏了你的根骨。”

李槐愣了愣,隨即跳脚破口大骂:“阿良!干你娘!我前年吃年夜饭时,就能用筷子偷偷蘸酒喝了,那可是咱们小镇最厉害的烧酒,连我爹都说我酒量隨他,谁不知道我爹是小镇喝酒最凶的汉子。再说了,从去年春天开始,我每个月都要被我爹丟在药酒桶里泡著,低头就能喝到酒,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阿良哎哟一声,隨即瞥了眼气势汹汹的小屁孩,心想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够跟上大部队的脚步,脚底板连个水皰也没长过,身体明显比林守一还要强上不少,应该就是药酒打熬体魄的缘故。

阿良头一回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起李槐,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竟然是被人以相当不俗的武学神通,故意遮掩了体內气象。如今阿良想要看,自然便没了那些迷障,於是在阿良的视野中,便呈现出一幅玄妙另类的山川形势图,去其皮肉,只看全身窍穴景象和气血游走,隱约有淡紫气升腾,山脉雄健且牢固,水势汹涌且平稳,最终在一座窍穴內百川匯流,气蒸大泽,不容小覷。

阿良嘖嘖称奇道:“真没想到我路边隨便认的老丈人,还挺不一般啊。李槐,你爹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这边的朋友认得。”

李槐突然沉默下来,蔫头搭脑独自走远,不愿意搭理阿良。

林守一低声解释道:“李槐他爹名叫李二,是小镇出了名的酒鬼混子,一年到头不务正业。以前在学塾,李槐没少因为他爹被人嘲笑。一开始李槐也跟人吵架,好像还打过几次,后来估摸著觉得他爹是真没出息,久而久之,也就无所谓了。”

阿良忍俊不禁道:“小崽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守一默默记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朱河终於返回,笑道:“方圆十里之內,铜铃没有异样,咱们可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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