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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先生(第10页)

寧姚摇摇头:“我祖父那一辈人,走得早,我爹娘又不爱说其他几座天下的故事,生怕我离家出走。”

杨老头扭头望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寧姚,最后冒出一句话来:“那道城墙上,如今刻下多少个字了?”

寧姚老实回答道:“我祖父那一辈,出了很多英雄人物,所以短短百年之內,就新刻了两个字,如今总计十八字。”

杨老头唏嘘道:“都已经十八个字了啊。道法,浩然,西天,六字之后,还多了哪些?”

寧姚沉声道:“雷池重地四个字,剑气长存又是四个字,齐,陈,董。”

杨老头皱眉问道:“小姑娘,还剩下个字,被你吃啦?”

寧姚没好气道:“忘了!”

杨老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换了个问题:“还是老规矩,每斩杀一个飞升境妖族,才有资格在城墙上刻下一字?”

寧姚皱眉道:“你为何如此了解我家乡那边的情况?”

杨老头笑道:“很久以前有个外来剑修,有写游记的习惯,一路风土人情,都被他写了下来,最后死在咱们小镇附近,我就把那本厚厚的游记拿回来,没事情的时候翻一翻。”

寧姚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杨老头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信不信由你。”

寧姚观察陈平安的状態,有点像是道家的坐忘或是佛门的禪定,问道:“他怎么了?”

杨老头缓缓道:“小死。”人睡为小死。

寧姚有些无奈,杨家铺子这个老人,说话要么刺耳难听,要么稀奇古怪。

杨老头自言自语道:“小姑娘,我问你,当一个人在心中默念的时候,所谓心声,到底是何人之声。”

寧姚愣了愣,陷入沉思。很快就自然而然地闭目凝神,之后昏昏欲睡,最后她竟是猛然一点头,酣睡过去。

杨老头站起身,绕过寧姚,来到陈平安身前,用烟杆指著寧姚,对陈平安说道:“瞧瞧人家,一个点拨,几句话的事情,就能一举破境,再看看你,屁本事还没有,就喜欢犟,你跟谁犟呢,老天爷打盹多少年了,乐意搭理你这么个傢伙?”

杨老头回到原位坐著,望向屋外渐渐壮大的雨幕,急骤雨点敲在院落地面上,噼里啪啦作响。杨老头神色有些伤感:“这么多年过去了,挑来选去,找了那么多人,不承想反倒是最不抱希望的一个,命最硬。”

一个乾瘦乾瘦的孩子,背著一大背篓的野菜,手里用狗尾草穿著七八条小鱼,走在巷弄里。孩子打开自家院门,刚走入院子,隔壁那边马上就有个身穿绸缎衣衫的小公子哥踩上凳子,再嫻熟地爬上不高的院墙,蹲在那里,全然不顾会脏了昂贵衣衫,笑道:“喂,姓陈的,又上山下水刨食啦?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事,真不小,以后能带我一起耍耍不?我打赏给你铜钱哦?”

乾瘦孩子笑了笑:“不用给钱。”

满身富贵气的小公子撇嘴道:“不要拉倒,我还不乐意去呢。”

孩子把那些小鱼从狗尾草上一条条摘下,大的有巴掌那么长,小的不过拇指长短。孩子踮起脚把鱼放在自家窗台上曝晒,晒乾就能吃,不用撒盐,也不用开膛破肚,挤掉內臟,並非孩子怕麻烦,因为若是那么做了,就剩不下几两肉了,反正不弄,吃起来也嘎嘣脆,很香。

院墙上那个小公子说完话后,其实有些后悔,事实上他一直都很羡慕身为同龄人的邻居,每次回家都不空手,野兔泥鰍啊,溪鱼野果子啊,看得他很心动,不是嘴馋,只是眼馋而已。但是要强的他並不愿意改口,加上看到隔壁姓陈的动作轻快、无忧无虑的模样,他便有些闷闷不乐。

你说你陈平安,每天穷得揭不开锅,睡著一间四面漏风的破房子,一年到头连一串葫芦也吃不著,你还乐呵个啥?墙头上名叫宋集薪的小公子哥,对此完全无法理解。

有一天,衣食无忧却只能生活在泥瓶巷的宋集薪回到家的时候,鼻青脸肿,满身泥土。

刚刚做了他贴身婢女的稚圭,问他怎么了,宋集薪死活不说,回到自己屋子后,关上门,躺在床上。他今天跟人吵架,甚至还打架了。有一些恶毒言语,到现在还縈绕耳畔,让他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心如刀割,脸色时而哀伤,时而狰狞。

“你不就有点臭钱吗?得意个什么劲儿?你连陈平安也不如,人家虽然死了爹娘,可好歹知道自己爹娘是谁,你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吗?”姓宋的孩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第二天,宋集薪没有像往常那样,蹲在墙头上跟邻居聊天,而是破天荒登门串户,走到了陈平安屋子里。他跟陈平安说了一句话后,没过多久,陈平安就离开了小镇,违背娘亲去世时他立下的誓言,小小年纪就去龙窑当起了学徒。

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站在铺子正堂后门那边,杨老头瞥见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嫌弃碍眼。那个身影看到杨老头的动作后,格外受伤。更让他受伤的是一个自己应该称呼为嫂子的妇人。妇人一手撑伞,一手狠狠推开他的脑袋,大踏步走向后院正屋那边,看到杨老头后,立即就要扯开嗓门喊话。

杨老头嘆了口气,赶紧起身走出屋子,关上门。站在台阶上,看著那个摆出兴师问罪架势的妇人,杨老头连抽旱菸的兴致都没了。

妇人停下脚步,单手叉腰骂道:“干啥咧,你防贼呢?!杨老头,你好歹是我家汉子的师傅,怎么尽做这些缺德事?李二铺子伙计做得好好的,你凭啥让他捲铺盖滚蛋?杨家铺子是你开的?啊?李二是睡了他师娘啊,还是睡了他师父的闺女啊?!”

被从街上堵回来的郑大风,缩著脖子,躲在后门那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师父是什么性子,李二他媳妇又是什么德行,他怎么会不清楚,所以他觉得自己这次不死也得掉层皮。

杨老头面无表情:“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家叫春去,听说小镇最西边的猫叫声,一年到头就没断过,白天叫晚上也叫,好些人给吵得搬了家……”

妇人好像被说中伤心处,嗓音不由得往上高涨:“老不死的东西,你还好意思说回家!你徒弟没了营生活计,成天就知道瞎逛盪,前两天咱家屋顶塌了,连修修补补的钱也拿不出来,害得我只好带著金山银山回娘家去,受尽了欺负!要不是李二给你赶出铺子,我们一家四口人会这么惨?杨老头,赶紧掏出棺材本来,给咱家修房子,要不然我今天跟你没完!”

杨老头视线冷冷地望向躲躲藏藏的郑大风。

郑大风哭丧著脸道:“师父,李二按照您老吩咐,去办那件事情了啊,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杨老头脸色阴沉,郑大风连下跪磕头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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