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忽而想到一个有些好笑的可能,“你莫不是心太善,没想过让她死吧?”
阿姣从民间长大,身为小小的普通百姓,不管有甚仇怨染上身,脑子里便只有一个想法,“我以为她会被带回官府,依律处置。”
她幼时自记事起,便被严苛要求处处顺从乖巧,便是遇到不善之茬忍无可忍反抗了,下场也好不到哪去,久而久之,在被狠狠磨平棱角后,她潜意识里只想着一心躲避麻烦,逃避被伤害的可能。
即便阿兄坚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阿姣也从未设想过宋玉洛会用性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裴衔心中暗嗤,依律处置?说她是只小乖兔子,当真没冤枉半点。
他漫不经心倒了一盏温水搁在她面前,“这里是京州皇城,天上掉下个砖头都能砸到个世贵王勋之后,今日王家流放,明日李府抄斩,人命便是最不值钱的存在,宋玉洛是死是活无人在意。”
“哪怕她活着被抓回来,以你阿兄的脾性也会斩草除根,毫不留情。”裴衔边说着,拉过她的手看了下早已恢复白皙的细腕,指尖轻点在她腕间,“那痕迹何时才消失的?”
“……醒来的时候淤痕就消的差不多了。”
“在棺材里待着害不害怕?”
阿姣当即点点头,而后一个脑崩便狠狠落在她脑门上,疼得她啊了一声捂住额头,“你又打我。”
这已经是……是第三次了!
“这是让你长长记性。”
裴衔神色慵懒,但眸光隐隐透露出几分犀利,“这半月过得舒坦滋润,就让你忘了当时宋玉洛下手有多狠了?她可没想将你这条小命留着,宋家好歹也是有些权势的世贵,让她以命相抵轻而易举,为何还要等着官府替你报仇?”
阿姣仿佛打开新视野受到冲击一般,陷入沉思。
裴衔垂眸掩下眼底的轻嘲,像她这么老实心软又极有道德的存在,在这京州简直是一只雪白的兔子掉进狼穴虎窝。
他的语气意味不明,“你该多向你阿兄请教请教。”
少年说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今日尚早,京州有许多好玩之处,看在你在府里闷了十多日的份上,我带你四处转转。”
阿姣本还云里雾里,闻言兴冲冲跟上他,“上次去瑶湖钓鱼很好玩,我们何时再去呀?”
裴衔没想到她会对钓鱼感兴趣,意外地挑了下眉头,“等改日与燕云峥知会一声,安排好再叫你。”
这一次他是乘马车而来,宽敞又华丽,内里藏了不少暗格方便放置物件,外面每一处也格外美观精致,挂在四角的滚灯也十分漂亮,张扬肆意极为惹人注目,一眼就能瞧出这是裴府的马车。
站在铺子门前的娇俏少女看着裴家马车渐渐远去,明艳的眉眼流露出几分不满,问身侧的婢女,“青月,你可看清那女子的脸了?”
裴衔找借口不赴约也就罢了,竟还与别的女郎一同出行,将她赵云的心意当成什么?
青月犹豫了下,低声道,“奴婢只看见了侧脸,不像是裴家的姑娘,没认出那女郎是哪家姑娘。”
不是裴家的女郎,那真就是别人了。
长清郡主闻言咬咬牙,她看中的人必须得是她的,除非她不想要了,不然谁都别想染指肖想一下,当即提裙转身,“今日不去珍宝阁了,去找沈樾问问。”
裴衔说带阿姣透气散心,当真是吃喝玩乐一样不缺,玩得相当尽兴。
从梨园出来时,阿姣脑海里还惦念着方才的精彩落幕,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听到裴衔问她可要去瑶湖划船采荷,便下意识看一眼天色,摇了摇头,“快要落日,再不回去阿兄该着急了。”
“那我先将你送回百安楼。”
回到百安楼,阿姣登上马车后,趴在窗子边朝他眉眼弯弯,“你也快些回去罢。”
她那双盈盈水眸盛满了浅浅笑意,小梨涡甜美又明媚,宛若夏日灿花一般耀眼夺目,少年双手抱臂,恶劣的扬了扬眉头,“你该不会一回府就又忘了我罢?”
“……”阿姣有些羞窘,“不会不会。”
她抿了下唇,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小声道,“你对我那么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裴衔眸光顿止了下,眼底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审视,勾起唇,“那就好。”
目送宋府马车离去后,少年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马车,散漫慵懒的气质渐渐褪去,眼中的温度渐渐冷下。
宋玉昀这段时日一直在追查宋玉洛的下落,也在追查那一日他的踪迹,烦人的苍蝇一般不肯罢休,得想个办法应付才行。
正想着,忽而背后察觉有一束阴冷视线凝视着他,裴衔回过头,入目皆是来来往往一切正常的行人,似乎方才是他的错觉一般。
少年剑眉不由得紧皱起,眉眼间流露出几许阴沉戾色,宋玉昀这么快就查到他了?
这一疑念刚从心头升起,他听见头顶有人喊了一声,“衔哥。”
裴衔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沈樾和燕云峥正在三楼窗子看着他,而后便迈开长腿跨进百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