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后堂,药香混合着宁神香的清淡气息,云辞半倚在软枕上,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纷扬的雪花,凌晓则安静地趴在一旁的小几上描摹着复杂的符文,那是云辞前几日随手画出让他参悟的。
凌无涯走进来时,步履比平时沉重许多。
他挥手让侍立的弟子退下,又对凌晓温声道:“晓儿,你先去隔壁温习昨日云叔叔教你的心法。”
凌晓乖巧地应了一声,放下笔,担忧地看了看父亲凝重的脸色,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云辞,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室内只剩下两人。
凌无涯走到榻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落在云辞身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云辞缓缓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询问,只有一片等待的平静。
“云辞……”凌无涯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关于你心口的淤血……两位药王谷的谷主,连同宗内医修……商议出了……最终的治疗方案。”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勇气,才断断续续地开始描述:“他们……他们认为,反复穿刺……难以根除……需……需得……”
他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艰难吐出几个字:“……切开……直视……清理。”
说完,凌无涯紧紧盯着云辞,等待着预料中的震惊、恐惧,或者是抗拒。
然而,云辞听完,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听,目光中依旧是凌无涯见惯的包容平静,带着一丝了然。
对自己的情况,云辞早就有所推测,心包间如同顽石般盘踞黏附的淤血绝非温和手段所能化解。
当凌无涯提及两位谷主齐聚,而内部医修争论不休时,他便隐约猜到了这个最直接的可能。
此刻,不过是最终的确认而已。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凌无涯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的、近乎痛苦的挣扎与愧疚
云辞看着他,眉心微结,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后,略做犹豫,还是决定适当安抚一下这位在幼子痊愈后,突然显得忧柔了不少的凌大宗主
“……不必如此。”
凌无涯一怔。
云辞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看穿他所有的不安与自责。
“当年……我愿留下……非你所能胁迫,亦非……全为稚子。”
他顿了顿,积攒着气力,似乎想尽量解释的清楚些:
“漫长岁月,天道莫测……是我厌了,也倦了。”
“而你……也许只是恰逢其会,而我又算出……。”
云辞轻轻叹了口气,回忆起当年凌天宗主殿上,匆匆推演后,发现凌晓仅有的几线生机最大的那条落在自己身上时,哪怕至今已时隔数年,仍还是想对那冥冥之中送上几声冷笑
“故而此举……不过是我衡量后,选定的解脱……仅此而已。”
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谈牺牲,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关于自身选择的事实。
并非宽恕凌无涯的谋算,而是将他从那沉重的“施害者”心理负担中,某种程度上剥离出来——凌无涯所做的,不过是推动了一个本就寻求终结之人,走向他选择的方向。
凌无涯听着这番话,心中剧震。
他想起小药王谷多兰谷主尖锐的“求死论”,此当时不觉,却不曾想竟在云辞口中得到了印证
但奇怪的是,云辞亲口说出,却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在只言片语间,本能的有一种奇异的诡秘的感觉缓缓爬上心头,激的凌无涯打了个冷颤,可等他细细去想时,却又空空落落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云辞看着他神色变幻,继续缓缓道:
“取血之后,生死之间……另有所悟。”
云辞轻轻抬手,一种凌无涯从未接触过的玄妙感觉快速划过,又如烟絮般消失无踪
“如今之力,尚有探寻的余地……”
云辞无法详细描述那种奇异的境界,只能给出一些模糊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