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悬崖边的碎石刮得簌簌响,有几粒打在顾梦川的靴尖上,又弹开,坠入下方的黑暗。
她没动,视线垂着,落在自己靴尖前惨白的岩地上。
脑子里很空,又很满。
空是因为所有预设的程序好像都跑完了,屏幕上只剩下ERROR和一片闪烁的雪花点。
满是因为那雪花点里,全是刚才的画面,一帧一帧,慢得折磨人。
还有那片海,吞没一切时,连个像样的声音都没有。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浮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根据,却顽固地扎根。
哪里不该?
是她们不该跳?
还是……自己不该把她们逼到必须跳的这一步?
她记得自己下达每一个命令时的冷静,甚至能精确到封锁路线,计算补给,施加压力,预测反应。
就像过去几个月处理任何一桩商业并购或危机公关一样,拆解问题,步骤清晰,目标明确。
她一直很擅长这个,甚至以此为傲。
这种剥离情绪的精准,让她在成为顾梦川后,迅速站稳了脚跟,甚至做得比原来那个更好。
可这一次,每一步都走对了,算准了,结果却……滑向了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渊。
她困惑。
像是一个熟记了所有公式定理的学生,走进考场,发现试卷上的题目用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套用了最精密的解法,写出了自认为完美的答案,交卷后,却被告知:
你考的是另一门科目,而且,零分。
付原最后那个眼神,就是零分的批注。
不是愤怒,不是仇恨,是……一种更让她难受的东西。
像是看穿了她在答一份根本不属于她的考卷,并且用像是怜悯的方式,宣告了她的徒劳。
茫然感从脚底爬上来。
如果连这种她最擅长最依赖的解题方式,都会导出如此荒谬的结果。
那她赖以生存的逻辑是什么?它可靠吗?它的边界在哪里?
顾梦川忽然想起付原在庄园里那些看似笨拙的应对,那些不按牌理出牌的反应,那些为了沈初甚至敢当面顶撞她的莽撞。
当时她觉得可笑,是低效率的、情绪化的、不成熟的。
可现在,那个不成熟的人,用一种彻底超越她所有成熟算计的方式,消失了。
留下她站在这里,握着一套引以为傲却突然失效的工具,面对一片空茫的大海,和心里不断扩大的问号。
接下来……该做什么?
继续搜?怎么搜?向谁下达命令?命令的内容是什么?
让沈初知道?怎么说?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
回庄园?回去之后呢?面对那些依然会恭敬垂首的仆人,那些等待批示的文件,那间华丽却空洞的卧室……
所有顾梦川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事情,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浓雾。
她知道步骤,却突然失去了执行它们的……动机和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