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一边说着,一边重新低头去处理盛暄的伤口,指尖捻着新的纱布边缘,动作看起来比方才沉稳了些,只是绷紧的肩线和过于专注的侧脸,透露着他内心的紧张。
盛暄在苏泽兰开口的瞬间,腰背下意识地挺得更直了些。他本就因为苏泽兰的“维护”而心头得意,此刻心里那股邪火般的炫耀欲更是压不住地往上窜。
“是啊!”盛暄立刻接过话头,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带着点“看,苏泽兰就是这么关心我”的亲昵劲儿,冲着门口笑容灿烂。
“劳烦泽兰了!这伤真是,一点都不省心!”他故意晃了晃包扎好的左臂,然后微微侧身看向跪坐着的苏泽兰,用一种熟稔到近乎撒娇的口吻,刻意将音量保持在让门口听清的范围内:“我晚上可得再来一趟,泽兰,你得再帮我看看,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睡不着的!”
盛暄的话如同裹着蜜糖的细针,精准地刺向萧祈昀。
萧祈昀提着食盒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那温润如玉的笑容,刹那间像是凝滞的精美瓷器,完美依旧,却徒然失去了一丝生气。
他眼底深处,那道惯常的温和裂隙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冰冷彻骨的寒意,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笑意依旧挂在他唇角,只是这笑意看久了,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冰棱扎心的寒意。
苏泽兰被盛暄这当面的、“名正言顺”的“预约”闹得耳根发烫,下意识地想呵斥他闭嘴,又强忍住了。
他飞快地用眼神瞪了盛暄一下,带着明显的警告和羞恼。可他那张清冷俊秀的脸上,红晕却不受控制地加深了,如同春日枝头最艳的海棠。
萧祈昀将苏泽兰的反应一丝不落地收进眼底——那含着水光的瞪视里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意,反而更像嗔怪。
那染红的脸颊,在清晨朦胧的光线下,艳得惊人……也刺得他心头一痛。他极力控制着呼吸的平稳,再次迈步走了进来。步履依旧从容优雅,如同闲庭信步。
“原来如此,”萧祈昀的声音温和依旧,像初春化开的雪水,听不出丝毫波澜,“伤口要紧。换药便好。”
他径直走向房间一角的矮几,自然地与矮榻拉开了合适的距离,动作轻缓地将手中精美的朱漆食盒放下,盒底与光滑的桌面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代表着绝对控场的碰撞声。
“早膳还温着。”萧祈昀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手打开了食盒盖子,动作带着行云流水的优雅。第一层里面,细腻的白瓷碗盛着熬煮得恰到好处的莲子羹,清甜的暖香悠悠散开。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苏泽兰身上,温声催促,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属于上位者的关怀,“泽兰,过来先吃点东西。换药耗费心神,别空着肚子。”
他亲手拿起那白瓷碗,连同精致的银柄调羹一起,轻轻推到了矮几上属于苏泽兰的位置前方,无声地划出了界限。
苏泽兰感觉就像被一张无形的、柔和的网罩住了。萧祈昀温和的言语、体贴的动作,将他从刚才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氛围中巧妙地“请”了出来,赋予了他此刻必须遵从的理由——“养好身体”这个万能的保护伞。他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他迅速将绷带打好一个完美的结,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低低应了一声“嗯……就来”
脚步有些急促,却努力维持着从容的姿态,走向矮几,在萧祈昀指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跪坐好。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上,遮掩着所有翻腾的心绪。
盛暄看着苏泽兰如此“听话”地被太子一句话就引走,再看萧祈昀那副理所当然的、仿佛苏泽兰就是其所有物般的主控姿态,一股被忽略、被排斥的妒火猛地窜起!
他一撑膝盖站起身,动作带着几分粗鲁地披上外衫,遮住了赤裸的上身。
“换好了!谢了泽兰!”盛暄的声音刻意地响亮,眼神却带着点不甘和挑衅意味扫过矮几那边,尤其在看到萧祈昀正姿态闲适、仿佛方才一切不曾发生般从容地准备拿起食盒第二层的糕点时,那股劲更上来了。
“殿下慢用早膳!”他对着萧祈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又转头灼灼地盯着苏泽兰略显慌乱的侧脸。
“我晚上再过来换药!泽兰,你别忘了啊!”
他刻意拖长了“换药”两个字的音节,仿佛这是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信号,眼神更是毫不掩饰那份宣告式的热切,生怕萧祈昀听不明白他的“正当理由”,说完便不再看他们,带着一种“得胜”的姿态,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将房门甩手带上。
在房门发出轻响的同时,萧祈昀刚刚拈起一块小巧玲珑的松仁百合包的手指,在空中极细微地顿了一下。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眼底深处却仿佛有惊涛骇浪瞬间掠过,又被强行压下。
轻轻地将那枚点心放回食盒精致的小碟里,动作轻盈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瓷碟边的纹饰都分毫未动。
整个房间陷入了比先前更深沉的寂静。
温泉水依然在院中汩汩作响,显得室内愈发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