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右翼阵地的木栅栏,盛暄和萧祈昀已经站在了苏泽兰的帐篷前。两人眼下都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盛暄率先抬手掀开帐帘,动作却比昨日轻柔许多。
晨光斜斜地漏进昏暗的帐篷,正好落在蜷缩在草席上的苏泽兰身上——他连外衣都没脱,灰布短打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上还沾着昨日的血渍,整个人陷在干草堆里,像只精疲力竭的幼兽。
盛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泽兰。。。。。。"
萧祈昀在身后轻咳一声,盛暄立刻噤声。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等苏泽兰自己醒来。
约莫半刻钟后,苏泽兰的眼睫颤了颤。他几乎是瞬间惊醒,在看到帐口的两人时明显僵了一瞬,随即撑着草席坐起,动作带着明显的滞涩。
"殿下,二公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但已经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盛暄立刻上前半步:"我们不是来添乱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又压低:"那个。。。。。。昨天来得太突然了,没想打扰你休息的。。。。。。"
萧祈昀适时接话,语气比昨日平和许多:"我与二公子今早便要回主营。临行前,特来告辞。"
苏泽兰沉默地整理着皱巴巴的衣袖,没接话。
盛暄挠了挠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苏泽兰怀里一塞:"给你的!伙房刚蒸的肉包子,还热乎着!"
见苏泽兰要推拒,他急得声音又高起来:"不许不要!你都瘦了!"
萧祈昀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苏泽兰的药箱上:"苏先生给的安神的。昨夜见你睡不安稳。"
苏泽兰看着怀里的包子和药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声道:"多谢。"
盛暄突然正色:"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见苏泽兰要开口,他立刻补充:"不是来添乱!就。。。。。。就看看你缺不缺东西!"
萧祈昀微微颔首:"照顾好自己。"说完便转身离去,月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盛暄又盯着苏泽兰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重重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了。
帐篷里重新安静下来。苏泽兰捧着尚有余温的包子,听着外面渐远的马蹄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他们居然真的只是来告别的。
日头在边关显出狠厉的毒,爬上辕门旗杆顶端时,沙砾地已被烙铁般的强光烤得嘶嘶作响。
马蹄起落,黄土路面腾起细密的、呛人的烟尘,滚过路两侧沉默的营帐。
盛暄和萧祈昀一前一后穿行其间,士兵们如劈开的水流般无声避让、垂首行礼。
盛暄银甲的边缘在强光下淬出寒芒,披风下摆却扫得尘土飞扬,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萧祈昀步履沉稳,月白衣袍吸收着灼热,衬得他眉目愈发沉静如水。
远处主帅营上空的狼烟笔直刺入高远得近乎残酷的碧空,与散开的晨雾缠绵勾搅,在湛蓝底色上撕扯出一道巨大而模糊的灰白裂痕。
风撞上箭楼角铃,呜咽一声又被猎猎鼓荡的军旗撕碎,也顺势吞没了盛暄喉间压抑的、几乎不闻的喘息。
高温蒸腾下,主营的轮廓在视线的尽头扭曲晃动,像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人未至,声先闻。厚重的帐帘被猛地掀开,镇北将军盛炽甲胄未卸,大步踏出。铁甲鳞片摩擦发出锐响,额角风干的汗迹混着尘土,眉宇间杀伐未褪的霜色尚未收敛,便在看见萧祈昀时迅速敛为一片严整,抱拳道:“殿下。”
“将军。”萧祈昀颔首,动作从容不迫,如同拂开一粒尘埃。
盛炽的目光如刮骨钢刀,瞬间掠过一旁背脊挺得笔直的盛暄,随即眉头攒起一道深痕,沉声道:“殿下驾临,有何示下?”
萧祈昀唇边的弧度尚未展开,盛暄已倏然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紧的弓弦,透着急切:“哥哥,我与殿下有要事!十万火急!”
盛炽眼角猛地一跳,手甲包裹的指节几不可察地蜷紧。
他强压下喉头翻涌的雷霆,对萧祈昀深躬一礼,语气不容置疑:“殿下恕罪,末将有些家事,片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