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下颌线绷得死紧。苏衍这番话,将他精心准备的“大义”外衣撕得粉碎,直指核心——他就是冲着苏泽兰去的。
苏衍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盛暄。盛暄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挺直了背。
“还有你。”苏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盛暄觉得比挨骂还难受,“盛炽手下是没人了,要劳动二公子大驾?还是你觉得,军营那地方,够你施展拳脚,追着人跑?”
他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盛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的胡茬,“几天没睡好了?梦里是刀光剑影,还是……别的什么缠得你心神不宁?”
盛暄的脸“腾”地红了,像被当众剥开了衣服,又羞又恼:“先生!我……”
“你什么?”苏衍截住他的话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心疼。
“泽兰那孩子,心思重得像秤砣。他躲去军营,是想喘口气,做点自己能掌控的事。你们倒好,一个打着‘帮忙’的旗号,一个举着‘体察军务’的幌子,前仆后继地追过去。是嫌他肩上担子不够重?还是嫌他夜里睡得太过安稳?”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药房里格外清晰:“军营不是这儿,不是给你们演话本子的戏台。那里躺着的是真会死的人,泽兰手里攥着的是真能救命的药。你们若真为他好,就离他远点,让他安安心心当他的军医。别用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去搅乱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方寸之地。”
苏衍说完,不再看两人,转身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包配好的药粉,塞进盛暄手里:“拿着。安神定惊的。你这副样子去军营,别伤兵没帮上,先把自己累趴下。”
又拿起另一个小瓷瓶,递给萧祈昀:“化浊清心的。军营尘土大,气味也不好闻,戴着能舒服些。殿下‘躬行’时,也别忘了保重贵体。”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但那份无声的驱逐和警告,却比刚才任何言语都更让两人难堪。
盛暄攥着那包药粉,像攥着块烙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猛地一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萧祈昀接过瓷瓶,指尖冰凉。他看着苏衍重新拿起银筛,专注地滤着药粉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苏衍的背影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发涩:“……多谢先生提点。晚辈……告退。”
脚步声远去,药房里只剩下药杵碾过草药的沉闷声响,一声,又一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苏衍停下动作,望着窗外渐渐升高的日头,眉头紧锁。他拿起刚配好的另一包药——那是给苏泽兰的,里面多加了一味黄连。
“死孩子……”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俩阴魂不散的,还是在骂自己那让人操碎了心的徒弟。
夜色渐深,将军府的书房烛火已熄,唯独药房后院的厢房还亮着一豆灯火。
窗纸上映出两个对坐的身影,药香混着安神香的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顾凛昭刚脱下沾着夜露的外袍,只着中衣,露出线条紧实的臂膀。他端起温在炭炉上的药茶呷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抬眼看向对面还在灯下分拣草药的苏衍。
“听说……那俩小崽子,明天也要往军营扎了?”顾凛昭的声音带着点刚沐浴完的慵懒,嘴角噙着抹促狭的笑。
“盛暄那小子,说是去帮他哥整顿军械库,扛麻包点箭矢?萧祈昀更绝,打着‘躬行实践、体察军务’的旗号,捧着本兵书就要去前线‘研习’?”苏衍没好气的说到
他摇摇头,笑意更深,“好家伙,这穷追不舍的劲头,比当年我追着你翻山越岭找药草还足!”
苏衍正将晒干的黄连片分装进小瓷瓶,闻言头也没抬,指尖却用力捻碎了一片黄连的边角,苦味瞬间在指尖漫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顾凛昭看他这副模样,更来劲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你说泽兰那小子,到底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的,将军府不够闹,非得追到那满是血腥气的军营去?盛暄那莽小子倒也罢了,萧祈昀那心思……啧啧,连‘体察军务’这种幌子都扯出来了,也真难为他了!这叫什么?情之所至,金石为开?还是……”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哎哟!”顾凛昭捂着后脑勺,夸张地叫了一声,抬眼正对上苏衍瞪过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