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个儿子也是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远离中都,杳无音信。
“好好好,你要公正之心,那老夫给你!”他遂又看向陆昭,眸如深潭寒冰:“既然永亲王不是诚心想考核,那这考核不考也罢。老臣只问您一个问题,您若是回答出来,明日就可上朝听政!”
陆昭傲然和他对视:“沈祭酒请讲!”
沈祭酒高声问她:“永亲王殿下可知九年前,南疆一战,死伤多少百姓?多少将士?大雍割地几何?赔款几万斤?‘镇国公府既往之过’与殿下‘当下之位’是否匹配?”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九年前的南疆一战就是大雍的耻辱,这事至今都如一块巨石压在所有大雍人的心头。
沈祭酒看似在提问,实则在斥问永亲王,作为沈老将军的外孙,有何脸面一回来就封王。
如今还想入朝听政,简直痴人说梦。
陆昭也终于冷了脸:“本王亲王之位名正言顺,防疫救灾虽是本分。但没有本王舍生忘死,沈祭酒何以现在高居庙堂指摘本王?你们在坐的各位博士又如何能坐在这评判本王?”
经历过瘟疫的魏翎和王焕之等人立刻附和:“说得对,永亲王的王位名正言顺,没有他,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中都也可能已经沦陷,别说沈祭酒和诸位博士,只怕国子监都不负存在!”魏翎朝着每个学苑的人指过去:“你们,你们还有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都有可能感染!”
这话实在挑不出错,南城瘟疫,如果没有永亲王,中都城危已。
一人救一城人,这个亲王实至名归。
陆昭接着道:“至于镇国将军府既往之过,敢问沈祭酒,镇国将军府何过?”
沈祭酒斥道:“镇国将军府通敌叛国,致使十万大军覆没,南疆边境三城百姓被屠。大雍割城求和,长公主远嫁和亲,这不是过?”
陆昭层层剖析:“十万大军覆没,南疆边境三城百姓被屠,大雍割城求和,长公主远嫁和亲是果。镇国将军府通敌叛国是因,倘若因都不成立,那这果自然就不是镇国将军府的过。”她盯着沈祭酒诘问:“您口中的‘通敌叛国’,是大理寺结了案,还是圣下御笔亲批的罪诏?若都不是,那沈祭酒当知,口舌之业,比操刀更辱斯文!”
沈祭酒毫不客气:“镇国府通敌虽无明诏,却有流言沸沸扬扬,所谓“流言起于民心”,难不成民心还能有假?你问问在场之人,谁不知镇国将军府通敌之事?”
陆昭嗤笑:“流言起于民心?沈祭酒真是越活越糊涂!当年您被镇国将军痛骂‘食古不化’,怕是把“民心”和“您的私心”弄混了吧?您拿“流言”当证据,拿“私怨”当公理,莫不是当年被沈老将军骂得哑口无言,今日趁着他无法开口,打算盖棺定论?”
“什么私怨?什么私心?”沈祭酒再也压不住怒气,蹭的起身,掷杯于地,喝道:“微臣何曾被骂得哑口无言?”一想到当年在金銮殿上的窘迫,时隔多年,他还是无法释怀。
当他决计不可能输给一个武将!
陆昭眸色幽暗:静之说的没错,这招果然能激怒沈老头。
她继续深挖:“沈祭酒怎么说怎么好,反正沈老将军已死。若不是有私心私怨,您缘何要阻挠本王上朝听政,还处处针对本王?”
什么叫反正已经死了?
沈祭酒此刻恨不能把沈廷那老家伙挖出来对峙。
“老臣从未针对永亲王,只是就事论事!”
陆昭好笑:“从未针对?亏沈祭酒说得出口!本王三个问题都回答了,你却不承认,还要诬陷本王作弊。本王也应你之说,重新答题,答过两提,你又不作数!现下你问的这个问题,明显就是夹带私怨,你还敢说没针对?”她踱步到沈祭酒桌前,拿起先前指认她作弊的那三张答卷,冷声道:“那几张答卷,沈先生押题时,是曾问过本王类似的问题。本王回答过,但从未写出来过。沈祭酒身为帝师,不仅派人偷听。还写了这些东西放到沈先生屋子里,蓄意陷害本王……”
随着她的话,现场一片哗然。
是了,怎么忘了这茬。从一开始,再考教,就是为了验证永亲王没有作弊。
事实证明,永亲王确实天赋异禀,出口成章,压根不可能作弊。
那这作弊的答案从哪里来的?
难道真如永亲王所说,是沈祭酒找人偷听了,然后写了答案放到沈三郎书房栽赃永亲王的?
一代文学大家,帝王之师,怎么会干如此下作的事?
众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音如同蜂群嗡鸣,一股脑朝着沈祭酒袭来。沈祭酒脸胀成了猪肝色,喝道:“竖子休要胡言!老夫合适做过这等龌龊事!”他怒瞪像沈栖鹤,斥问:“你来说,这答卷是不是你所写?永亲王先看过?”
众人目光又集中到沈栖鹤身上,沈栖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摇头否认:“我并未写过。”他神态淡然,眸光澄净,说出的话天生就给人一种信服感。
这下不止国子监的学子,就连五皇子、段御史还有其余一些博士都用怀疑的目光瞧着他。
沈祭酒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血气直冲头顶,撑着桌子的身体晃了晃。
偏生这个时候,陆昭凑近,轻轻淡淡说了一句:“沈祭酒,学问好不代表正义,品行不端才无可救药。”
这话是沈祭酒方才说陆昭作弊时说的话。
他竟让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沈祭酒只觉得这话如同一根钢针,将自己多年来的声誉和脸面轻易刺破,丢在地下随意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