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樾刚纵马疾驰至坡底,一抬眼,便看见两个身影相继冲进火海。
随后那个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哪怕隔得很远,也能一眼认出。
“谢庭榆!!”
这一声嘶喊实则并没能发出声音,却挤压出胸腔里的全部空气。
宁轩樾几乎心脏骤停,甩下紧随其后的几个禁军,夹紧马腹疯了似地冲上缓坡。
火场中浓烟弥漫,满地灵牌和碎木。谢执喊了两声崔毓,呛得泪流满面,泪水没来得及滴落就蒸发成水汽,与烟混杂在一起。
谢执眯起眼睛,见崔毓径直往最深处跋涉,好像厚重的烟雾也不妨碍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一把拽过什么就捂进怀里。
看起来起码还不算疯得彻底。谢执这么想着,冲到他背后将人拽了出去。
二人即将冲出火场的前一刻,梁柱彻底垮塌,火焰一下子往外猛扑。
恰在此时,宁轩樾堪堪赶到,从马背上一把揽过谢执,将他和崔毓拽离火舌触及范围,自己也随之倒下马背。
崔毓被谢执抓得不紧,反而踉跄几步便重新站稳,谢执和宁轩樾却重重摔了出去。
电光石火间,宁轩樾下意识伸手挡住谢执的脑袋和肩背。烧干的地面擦过手背,皮肉一下子裂开,他却丝毫来不及感受同意,在心跳如鼓中惶然问道:“庭榆?你没事吧!庭榆?!”
骤然从极亮落入昏暗,谢执眼前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含糊不清地道:“没事——你呢?”
他感觉到宁轩樾摇了摇头,于是安抚性地拍拍对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压在他身上,忙摸索着爬起身。
余光中闪过一星火光,重新点燃谢执的视线。视力刚恢复些许,他便见崔毓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抓着的居然是块灵牌。
木头上的火星已经把衣袖都点着了,崔毓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硬是是没有松手。
谢执头昏沉着,上前用力掰开崔毓的手,口中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往火里冲,就为了这——”
他一低头,只见灵牌上皲裂到不完整的两个字。
“谢放”。
不知怎地他嗓子突然卡住,头更沉了,直觉要把木头上的火先捂灭。刚要往地上丢,又被崔毓按住。
崔毓冲他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脱下外衣紧紧裹住灵牌,再取出时,木头表面火星黯淡,残破不堪。
但内芯竟然隐隐约约露出温润反光的一角。
谢执眼睁睁看着崔毓伸手,小心又用力地将那物什抠了出来。
是块嵌在匕首顶端的玉首——谢执之所以知道那是匕首上的玉饰,只因那把匕首是他兄长曾随身携带的。
“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反而是崔毓低头擦拭着那枚玉首,低声道:“抱歉。”
谢执愣着神,突然想起谢放曾说起一个陇西民俗:若有人客死异乡,供奉其生前爱物,虔心祈愿,如此年年岁岁,便能招亡魂重返故土,令逝者安睡。
谢执缓缓眨了眨,看着崔毓将玉佩攥在手心。
那是他刻舟求剑,却再也无法忘却、也无法回溯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