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川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在他和父亲吵架之后的那天。
舒榆继续道,目光坦然:“那时候,我心里很乱,一方面,确实想去深造,想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觉得那样或许能更有底气一些。”
她顿了顿,没有回避自己曾经的些许自卑,“但另一方面,我也很害怕。”
舒榆抬眼,深深望入李璟川带着询问和心疼的眼眸,“我害怕婚姻,害怕承诺,害怕有一天我们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就像我父母那样。”
里厅安静下来,只有风从窗户吹动风铃的声音。
“我知道伯父当初的顾虑,并非针对我这个人,而是担心我的不确定性和可能存在的脆弱,无法承担起未来需要和阿川共同面对的一切。”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所以,我鼓起勇气,来向伯父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下一个赌注。”
“我对伯父说,给我三年时间,这三年,我不依靠李家的任何关系,只凭我自己去闯,如果三年后,我能在我的领域站稳脚跟,带着足够的成长和更坚定的心回来,并且那时候,阿川他心里还有我,还愿意接受我……”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清晰,“那么,就请伯父彻底放下心结,祝福我们,如果我做不到,那我绝不会再纠缠。”
她说完,里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苏韵已经忍不住用指尖按了按眼角,明苒则紧紧握住了李致言的手。
李璟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从未想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竟然独自承受着那样的压力,并且如此勇敢地,去为他,为他们可能的未来,争取过一个正式的许可。
他所知道的,只是她决意要离开,去追求所谓的配得上,却不知这背后,还有这样一场与他父亲之间的、孤注一掷的约定。
李振邦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不再威严迫人:“当时这丫头坐在我对面,明明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亮得惊人吗,她说,‘伯父,请您相信,我不是菟丝花,也请您相信您儿子的眼光,和他等待的决心。’”
他看向李璟川,眼神复杂:“璟川,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有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时的激情,我需要看到的是韧性,是担当,是无论顺境逆境都能彼此扶持走下去的决心,舒榆用这三年,向我证明了她的韧性。而你……”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最终的了然,“你用这三年的坚守,和你接手李家后所做的一切,证明了你非她不可的决心和她对你的重要性,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璟川喉结滚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涌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舒榆更深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悸动:“你竟然自己去面对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榆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手臂,心中一片酸软宁静。
她抬手,轻轻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声音闷在他胸口,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告诉你干嘛?让你跟我一起紧张吗?而且这是我想为自己,为我们,争取的方式。”
“而且,那会伯父问我,如果之后我回来你爱上别人怎么办,”舒榆笑着像个偷了腥的小猫,“我说,那我就把你抢回来,你只能是我的。”
李璟川恍然回想到那一天,得知舒榆要去国外的那一天,他以为她是不够爱,但其实她也早已把他列入人生规划。
李致言在一旁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笑着打圆场:“原来如此!爸,您这可真是不动声色啊,连我们都瞒得死死的,害得我们之前还一直担心您会给弟妹脸色看呢!”
明苒也笑道:“就是,爸您这考核标准也太严格了。”
苏韵则是又心疼又欣慰地看着舒榆:“傻孩子,难为你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事了。”
李振邦被儿子儿媳打趣,脸上有些挂不住,故意板起脸咳了一声,但眼底那点笑意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他站起身,背着手走向孙子孙女,语气硬邦邦地转移话题:“好了好了,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两个大乖孙,来,爷爷抱抱。”
两个小家伙咯咯笑着扑进爷爷怀里。
里厅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充满了家人之间才有的、毫无芥蒂的温暖与融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一室,将每个人的身影都勾勒出温暖的金边。
李璟川依旧紧紧抱着舒榆,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全世界。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郑重如同誓言:“灿灿,谢谢你的勇敢,谢谢你回来。”
也谢谢命运,最终没有辜负他们彼此的等待与努力。
舒榆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唇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窗外,李宅依旧宾客盈门,喧嚣隐隐传来。
——
正午时分,佣人们悄无声息地布好菜,精致的菜肴摆满了餐桌。
众人正准备落座,李致言笑着拉开椅子,对舒榆做了个“请”的手势:“弟妹,快坐,今天你可是主角之一。”
舒榆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哥,你就别打趣我了,今天当然是伯母最大。”
明苒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亲切地说:“都是自家人,分什么主次,快看看,今天的菜合不合胃口?妈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你以前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