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新历五十一年,她从铜像中挣脱出来,即将冲回正文的那一刻,江珺荣冲上去,抱住了这个痛苦残破的灵魂,她一遍遍地说“江覆,我的孩子,别怕,回到妈妈身边”。
一遍又一遍,终于将江覆安抚下来,让她同意回来。
从那条时间线回来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江珺荣和江复极度暴躁疯狂,她们比江覆更憎恨这个世界,恨不得毁掉一切,于是,她们将人族划成了三等。
第一等,从始至终忠于江覆、保护江覆、为江覆而死、在她死后依然为她举旗呐喊鸣不平的人及其亲属。
第二等,没有为江覆鸣不平,但也没有加害于她的人。
第三等,所有参与过羞辱江覆、伤害江覆、嘲笑江覆、批判江覆,幸灾乐祸、从中获利、当乐子看、理中客面孔侃侃议论,等等等等,所有一切为江覆的痛苦添砖加瓦的人,及其九族。
这三等人,又被称为上等人中等人和下等人。
她们扶持了几个政权,让上等人得到最好的待遇,对中等人放任不管,对下等人极尽压榨。
一转眼,已经五十年,但她们心中的伤痛和仇恨仍未减少,如果不是江覆还回得来……
江珺荣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床上昏昏欲睡的小女儿,温柔地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对大女儿说:“等小覆长大点,后面的事,让她自己处理,你也不要老是这么大的怨气,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有几天真正开心的日子,不是辜负光阴吗?”
江复撇了撇嘴:“我过不去,意难平,那本来也是我的未来。”
她们在二十四岁之前就是同一个人,她太能感同身受那一切了,旁观的时候,好像自己经历了一遍似的。
不仅自己痛,还为另一个自己痛,这种感情太过复杂,太过磨人。
怎么才能真正放下,真正开心?大约,只有当事人也彻底释怀的那一刻吧。
她看向床上的江翻翻:“你真的要快点长大啦,当年你放过一马的张通、周良吉,还有盛英华、于浩然,包括那个汪豪,还有他们的各种拥趸,都还没死呢,我特意给他们续命,留着等你的。等你长大,姐姐带你一起去折腾他们,你啊,还是太心慈手软。”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跟催眠似的,把江翻翻都说睡着了,江珺荣倒是非常耐心地听着。她心疼那个女儿,难道就不心疼这一个?
在她眼中,都是受了大委屈的宝贝。
室内一片温馨平静,窗外,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探头探脑,见到床上的那小只睡着了,它悄咪咪地又退下了。
它一路跑出院子,不远处,一个青年正在等待。
它跑到青年跟前:“睡着了睡着了。”
青年蹲下去问这只黑猫:“她今天翻身了吗?吃了多少饭?有没有哭?玩具还喜不喜欢?”
黑猫有些不耐烦地用后腿挠了挠耳朵:“你想知道,你自己去看啊。”
青年就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姐姐不喜欢被人看到她弱小的样子。”
青年,也就是温和玉,坐到石凳上,手里摩挲着给江覆做的木雕玩具:“她不会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当初去另一条时间线,他本来也可以一起去的,最终还是没有去,一来是,江珺荣母女两人已经足够了,他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很清楚,江覆不愿意被人看到狼狈难堪的样子。
她自来就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在出事前,她在人前也一直是强悍的无所不能的形象,是所有人的依靠。
当初,世界意识在众人面前叫破了她在未来的经历,她是恼羞成怒的,后来,江复果然将所有人关于那一段的记忆抹除掉了,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黑猫见他这副窝囊相就来气,人前人模人样的,圣族对内对外事务他都一把抓,谁不对他敬畏三分,偏偏在江覆这里就跟被掀了壳的蜗牛一样。
它说:“可是她现在好可爱的,小小一只,软软的,萌萌的,还会啊呜啊呜地说火星语,啃自己的脚丫子,这怎么算弱小呢?简直是天底下第一萌物啊!难道你一直不去见她,你要错过她的成长吗?”
温和玉也不是没见过这时候的江覆,江复拍了很多视频发到群里的。
每当看着那些视频照片,温和玉都想透过屏幕去抱一抱她。
他手指动了动,脚尖都往江覆那方向转了,最后还是搓了搓裤子:“等她再长大点,现在她太小了,我不能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靠近。”
回头她记事了,长大了,回想起这段儿时记忆,一方面是没有清晰记忆,一方面又知道他在这会儿抱过她逗过她,她会恼的。
更甚者,对于她没有记忆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会没有安全感的。
黑猫:“……”它都无语了。
“那你不如一直等到她十八岁,江长她们决定,等她成年了,再考虑要不要让她恢复曾经的记忆,你等她重新变成你的那个姐姐,再出现在她面前好了。”
温和玉没有理会黑猫的吐槽,又掏出一个木头,手中怨气凝聚成一把小刻刀,开始雕刻会活动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