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难挥了挥手,制止了手下毫无意义的挑衅,冷笑了一声,开口:“今天不是来打嘴仗的,你要是识时务,就乖乖跟我回仙盟受审,免得连累师尊,连累太阴宗。”
月行之望定他,不卑不亢:“你们抓我,总要有个罪名。”
莫知难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哼道:“你的罪名,罄竹难书,还需要我细数吗?你自己都数不清你杀过多少人,背负多少血债吧?”
月行之坐起了身,一手向后撑在房顶,一手随意搁在身前,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杀魔族,是因为他们残害妖族,这原本是仙盟该管的事情,仙盟管不了,我来管,怎么倒成了我的罪过?”
莫知难深吸一口气,略顿了一下,他旁边的人马上帮腔,对月行之喊道:“你何止杀魔族,我们贺家乃是仙门世家,还不是被你灭了满门,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月行之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来了,正是贺涵光的幼子,当年他从贺府带走,又还给了来要人的温露白。
“原来是我的好表弟啊,”月行之嘲讽道,“可我若是真灭了贺家满门,你又是哪里来的?”
贺家公子脸更黑了:“你不要胡搅蛮缠!”
月行之收敛起嘲讽的笑意:“贺家做了什么你们不清楚吗?他们所作所为和魔族有什么分别?仙盟不能清理门户,我替你们清理了,怎么又成了我的罪过?”
“你还真是巧言善辩,”另一位气质颇为老成持重的仙门大佬怒道,“我们青云宗上百弟子就是死在寂无山妖族手中,这笔账总该算在你的头上。”
青云宗?月行之想了想,好像听说过,再看看那老头儿,没什么印象了,但这也不耽误他马上怼了回去:“你自己也说是在寂无山,你们都打到我家门口了,还不许我们奋起反抗了?”
有其他几位宗门门主正跃跃欲试要发言,估计也是同样的说辞,月行之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换了口气马上又道:“你们仙门能不能有点觉悟,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们打到别人家里去,被打死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都这么多年了,还这样小肚鸡肠,真是毫无长进,我在藏雪谷被你们这些人以多欺少,埋伏杀害,我抱怨过一个字吗?”
一番话说的诸位仙门大佬气得直翻白眼,却一时无话可说。
莫知难一直冷脸听着,这时候也有点听不下去,那脸色颇有点恨自己人没用的愤怒和难堪,他举手,往下一压,周围瞬间无人作声。
“那杀先盟主徐旷,火烧伏魔狱,这总是你干的吧?”莫知难冷道,“现在沉渊又现世了,不是你放出来的?”
月行之终于站起身,他拍了拍手,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看了一眼下面。
温露白一直站在小花筑院中,手握凝晖剑,沉默而坚定地望着他。
月行之冲温露白笑了笑,随后再次仰头望向莫知难。
“杀徐旷,是家事,轮不到你们来管,上辈子,徐循之杀我报仇,我无话可说,但是现在……”
月行之环顾四周,徐循之没来,景阳宗在太阴山的弟子也没走,他耸了耸肩,“景阳宗宗主人呢?盟主大驾光临难道没有叫上他吗?还是他觉得和我已经两清,根本就不想来呢?”
莫知难:“……”他当然叫了徐循之,只不过徐循之没有回应,他还正想不通呢。
“至于沉渊……”月行之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接着说,“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没有放走沉渊,伏魔狱被烧毁之后,我用主奴血契把他留在身边做影卫了,还算是帮你们仙盟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至于我死之后,他去了哪里,又是怎么重新回来的,这可就和我没关系了吧?”
刚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青云宗宗主立刻冷笑呛声道:“收沉渊做影卫?和一个大魔头纠缠不清,你还有脸说出来了?真是荒唐!照你的说法,仙盟还应该感谢你喽?”
月行之假笑着回应他:“不用谢。”
莫知难脸色阴沉下来,目光犹如寒冰,抬手指了一下月行之:“不要再狡辩了,如果不是你火烧伏魔狱,沉渊又怎么可能会做你所谓的‘影卫’?何况,当日,从伏魔狱中出逃的,何止一个魔头沉渊?”
月行之不说话了。
他抬头直视莫知难,太阳升得更高,阳光更加刺眼了,逆光之中,莫知难那张精致的脸显得晦暗不明,神情被光影勾勒得有几分狰狞。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月行之想,唯有这一条“罪状”,他确实无法辩驳。
当年伏魔狱中,不只有无辜的妖族,也确实关着其他有罪的妖魔。
图穷匕见,莫知难当然要乘势追击,他挥了下手,两名浮梅宗弟子搀扶着一位老人走上前来。
月行之眯眼望去,那是个凡人老者,弯腰驼背、须发且白,看那黝黑的皮肤和粗糙的双手,应是个老庄稼汉。
“阿伯,”莫知难躬下身,面带微笑,显得很亲和,“您说说,十五年前,那景阳山附近的村寨,你的家乡,发生了什么?”
老人似乎被这样的大场面吓到了,抬起头看了一眼莫知难,便又畏畏缩缩地低头塌腰,颤抖着道:“我,我记得,那天夜里,先是,看,看见景阳山方向烧起了紫色的火,……然后,便有妖魔从景阳山的方向逃窜到我们的村子……”
他似乎想起了极为惨痛的回忆,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泪水很快在沟壑遍布的老脸上糊成一团:“那些妖魔就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兽一样,在村子里杀人放火,男女老幼都不放过,死了很多人啊,很多人……”
他终于泣不成声,莫知难听得湿了眼眶,安慰了老人几句,大义凛然说“我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便让人将老人带了下去。
周围众人也都换上一副愤恨不已的表情,冷厉目光投向月行之,好像他们是慈悲无量的漫天神佛,终于要为世间讨回应有的公道。
莫知难居高临下俯视他,嘴角带起一个向上的弧度:“火烧伏魔狱,放出罪大恶极的妖魔为祸世间,这个总没有冤枉你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月行之看着他们,轻慢一笑,那笑容带有轻蔑的嘲讽,还有点宿命般无可奈何的意味,在他的脸上绽开奇异的光彩,他说:“我无话可说。”
莫知难深吸了一口气,像个终于艰难获胜的将军,挺起了胸膛,一字一字道:“那就跟我走吧。”
月行之也站直了身体,用同样坚决的语气说:“仙盟已经杀过我一次,如果觉得还不够的话,就再杀一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