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无山山巅,祭坛之上,风声烈烈。
祭坛是两层圆台,东南西北四面,都有台阶通顶,第二层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玉制四面伏羲相——妖族认人首蛇身的伏羲为自己的神,这神像可能是寂无山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神像外围有石栏杆环绕,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细看便知那都是些飞禽走兽、花草虫鱼,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再往外,四个方向上各有一个大香炉,每个香炉旁边站着一个布香的蛇族,这会儿香炉里面已经插满了香,青烟袅袅,浓重的香火气四散飘远。
妖族的祭祀比较自由随意,当天日出之后,妖族便可自行上山,上山必须步行,所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到了祭坛,可以自行敬香,然后到祭坛下跪经祝祷。
只有到了傍晚,日月交替之时,才会有大祭司再次带领大家行叩拜祭神之礼,最后大家将带来的祭品,或钱或物,放在神像下,再从香炉里取一点香灰,一部分随身带走,一部分放入锦囊,和锦囊中许愿的字条一起,挂在寂无山任意一棵树上——这祭祀才算是结束了。
神像和香炉下面,也就是祭坛第一层,大祭司白练的蛇族族人,正穿着祭祀的华服,带着蛇脸面具,他们本该奏乐起舞,围绕神像吟祷祝颂,此刻却如一尊尊华丽石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同他们一样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还有祭坛之下空地上跪着的无数妖族。
——是刚才那一曲《千回》,压迫力太强了,在强大的威压下,这些妖族动弹不得,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错愕和茫然之中。
月行之轻盈飞上山巅一棵巨树,坐在枝杈之间,拨开枝叶,从高处将整个祭坛上的动向尽收眼底。
玄狸蹲在月行之身旁,语带忧虑:“妖族什么时候出了灵力这样高深的人?竟能把《千回》演绎到这种程度?还有……”他一双猫眼快速扫过祭坛,“怎么没看见白练婆婆和青鸾?”
虽然大祭司领祭的时间是在黄昏,但通常一整天都会坐镇祭坛,青鸾也该一直在才对。
“说的是呢……”月行之瞟了一眼天色,有一大片铅灰色的雨云正从天边飘过来,像一只巨兽一点点吞掉湛蓝的天空,而祭坛上香火愈盛,浓重烟气渐渐将一切笼罩在迷蒙之中,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下意识地寻找温露白的身影,但没有找到,温露白暗中上山,想也应该到了,或许是藏身暗处,一定就在附近吧?
月行之收回四下逡巡的视线,发现祭坛下终于有人从威压之中缓了过来,往上一层望去,大喊道:“搞什么鬼?是谁竟敢在祭典上弹奏尊上的《千回》?!”
他喊过一声,把大部分妖族都惊醒了,众人像是瞬间被解了咒语,纷纷站起身,嘈杂议论声像海潮渐起,一浪高过一浪。
“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不能动了?”
“青鸾呢?右护法怎么还不出来?”
“怎么没见大祭司?”
“你们快看——”
众人一齐朝上望去,只见从祭台一侧缓缓走上一个青衣男子,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常驻在寂无山上的妖族卫兵,他们排成一队,每一个都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魔族。
十几个妖族卫兵推搡着魔族,穿过一片烟雾缭绕,将他们压倒在祭坛边缘跪成一排,然后撤到了一旁,青鸾在那一排魔族身后站定,青衣黑发随风扬起。
“那不是蓝翳吗?”玄狸望着那跪在一排魔族中间的人,瞪大了眼睛,惊诧不已,“这小子怎么在这?”
月行之微微眯了眯眼睛,跪在中间的那个魔族长相出挑,带点邪魅,鬓边几绺蓝毛,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那正是蓝翳,也是他曾经的手下,他用来掌管魔族的心腹。
“带人偷袭太虚幻阵、想要夺取浮光剑的,就是蓝翳。”月行之虽然觉得奇怪,但现在显然无法深究蓝翳为何出现在此处,他将注意力转回到青鸾身上。
七年,根本不足以让一个妖族有任何看得出的变化,但月行之还是觉得青鸾变了,和玄狸不同,他是一看就聪明精干的人,即便再怎么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眼睛里也始终是有光的,可现在,青鸾站在一片香火缭绕之中,有种不真实感,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两颊凹陷,眼神显得茫然空洞,像个久病之人,强打精神站在这里。
“他怎么了?病了吗?”月行之蹙眉问道。
“不知道啊,”玄狸更加疑虑,“我三个月前下山时,他还好好的。”
不仅月行之和玄狸在议论青鸾,下面众人也纷纷大声质问青鸾——
“右护法大人,你怎么才来?!”
“那曲子到底是谁弹的?你弹的吗?你好大胆子!”
“青鸾,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些魔族又是怎么回事?”
“少在这装神弄鬼的!”……
站在前排的,都是妖族各部族的族长、联盟的盟主,妖族有名有姓的人物,质问声咄咄逼人,像一支支无形利箭射向青鸾。
青鸾却不见一点慌乱无措,或者说他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扫一眼台下,一字一字刻板认真地说:“诸位,稍安勿躁。想必大家也听说了,那个传言是真的,尊上确实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阿月(指自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