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在王婉微肿的脚踝上,语气缓了几分:“你骑了一天马,摔了五六次,想必也累坏了。”
王婉脸颊微红,却挺直脊背,摇头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好多了,如今已能勉强坐稳马背,不再像起初那般狼狈。”
齐王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倒是个能吃苦的。”说着继续动手固定帐篷绳索,“我小时候学骑马,比你摔得还惨。那时候父皇让我跟着禁军教头学,第一次骑上烈马,直接被掀翻在地,摔得鼻青脸肿,连哭都不敢哭——父皇就在旁边看着,只说‘摔一次记一次教训,摔够了自然就会了’。”
帐篷终于搭好,齐王掀开帘子,里面已备好一个小火炉,暖意融融。他侧身让王婉先进,笑道:“进去暖暖身子吧。我那时候摔了足有十来次,膝盖上的疤到现在还在,后来再骑马,反倒不怕了,只想着怎么稳住身形,怎么驭住马性。”
王婉走进帐篷,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浑身的寒气。她望着齐王略显粗糙的手掌——那是常年习武、亲力亲为留下的痕迹,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敬佩,轻声道:“殿下所言极是,不经磨砺,终难成事。今日摔的这几次,臣女倒是摸清了些骑马的门道。”
齐王在炉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又递了一杯给她:“这就对了。北境不比洛京,没有那么多娇养的余地。往后跟着我,苦日子还多,你既敢来,就得扛住。”
王婉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抬眸望向齐王,眼中满是坚定:“臣女明白,定不辜负殿下所托。”
篝火在帐外噼啪作响,寒风被挡在帐外,帐内暖炉融融,两人的对话伴着炉火声,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流淌。齐王刚在炉边坐下,忽然一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王婉,语气带着几分恍然:“哦,对了!你是头回骑马,一天摔了五六次,尻部定是隐隐作痛吧?”
他说着便要去翻行囊,手伸到一半又顿住,眉头微蹙:“我这儿有上等金疮药,活血化瘀最是管用,只是……”目光扫过帐外清一色的男侍从,又看向王婉,语气多了几分顾虑,“这儿满营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上药终究不便。要不这样,你明日便别跟着赶路了,在这山坳歇一日,等步兵到了,再随大部队慢慢去燕蓟。”
王婉闻言,连忙摇头,脸上虽有些泛红,却依旧挺直脊背:“殿下万万不可!臣女既已决意随殿下同行,岂因这点伤痛就退缩?尻部虽疼,却不妨碍骑马,忍一忍便过去了。如今燕蓟战事紧急,多一人便多一份力,臣女断不能在此刻拖殿下后腿!”
齐王看着她倔强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倒真是倔得像头驴。早知道如此,当初离涿郡时,便该让周太守派个女侍跟着,也能帮你打理些琐事,上药也方便些。”
他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几分懊恼:“如今夜半更深,营中都是男子,我也不好叫哪个兵士去附近村落寻妇人来,反倒惹得闲话。罢了罢了,”转头对王婉道,“明日我们晚些出发,多歇一个时辰,你趁这会儿好好揉揉,再把金疮药拿去,自己寻个僻静处用上,别硬撑着。”
说着便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了过去:“这药不刺激,抹上便不那么疼了。你虽有烈性,却也不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养好精神,到了燕蓟才有精力帮我处理账册琐事。”
王婉接过瓷瓶,指尖触及微凉的瓷面,心中一暖,俯身躬身:“多谢殿下体恤!臣女记下了,明日定不耽误行程。”
齐王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休息:“行了,别多礼了,快暖暖身子吧。帐篷虽小,却也挡风,今夜好好歇着,明日还要赶路呢。”
帐内暖炉依旧燃得正旺,王婉握着瓷瓶,望着齐王的背影,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与伤痛,都被这片刻的体恤冲淡了许多。天际发白,辰时的微光透过帐篷缝隙钻了进来,营地里已传来将士们收拾行装的动静。齐王早已起身,正和兵士们围坐在一起,捧着粗瓷碗喝着热粥,就着咸菜啃着硬饼,吃得津津有味。
王婉昨日赶路累极,倒难得睡了个沉觉,直到辰时才悠悠转醒。伸手揉了揉眼,浑身的酸痛感袭来,尤其是尻部,虽昨夜敷了金疮药,刺骨的痛感消了大半,却仍有些酸胀无力,稍一挪动便牵扯得不适。她咬了咬牙,强撑着坐起身,慢动作地穿戴好月白绫裙,每一个弯腰、转身的动作都透着几分勉强。
刚走出帐篷,就见齐王捧着一碗热粥和两个白面饼走过来,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了然道:“看你这走路的样子,今日怕是骑不了马了。”他将膳食递到她手中,“先把早饭吃了,垫垫肚子。我已让李忠去附近村落寻了位大嫂来,等会儿让她帮你好好擦擦药、揉一揉,缓解些酸胀。”
王婉接过热粥,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轻声道:“多谢殿下体恤。”
话音刚落,就见李忠领着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年轻妇人走来,那妇人手里还攥着个布帕,脸上满是忐忑,一见到齐王就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官……官爷,俺没犯啥错啊!您叫俺来这儿干啥?俺家娃还在家等着俺喂奶呢,再晚回去该哭了!”
齐王放缓语气,温声道:“大嫂莫急,我并非抓你问罪。”他指了指身旁的王婉,“我这儿有位姑娘,昨日学骑马摔着了,身上有些不适,怕是自己不方便擦药,想请你帮忙好好照料一番,帮她揉揉酸胀的地方,再重新敷上药膏。”
妇人闻言,脸上仍是犹豫:“这……俺就是个庄稼妇人,粗手粗脚的,啥也不会啊,别再给姑娘揉坏了……”
“很简单的。”齐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到妇人手中,“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只需按寻常揉伤的法子帮她舒缓,再把药敷上就行。这十两银子你拿着,算是给你的酬劳,够你家娃买些营养品,也够你家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妇人低头一看,那银子白花花的,足有十两重,眼睛瞬间亮了,先前的忐忑一扫而空,连忙把银子揣进怀里,连连点头:“哎!官爷您放心!俺明白了!俺一定好好给姑娘揉,保证揉得舒舒服服的!”她转头看向王婉,脸上堆起朴实的笑容,“姑娘,跟俺来吧,俺给你找个僻静地方,保准给你揉得不痛不痒!”
王婉看着妇人憨厚的模样,心中一暖,对着齐王躬身行了一礼,便跟着妇人往旁边的小树林走去。齐王望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和将士们交代启程的事宜——今日虽晚些出发,却也耽搁不得。半个时辰后,那妇人掀帘从帐篷里出来,搓着手上的药味,走到齐王跟前,脸上带着几分咋舌:“官爷,您这姑娘摔得也太狠了!身上好些地方都结了硬痂,还有些青紫的瘀伤,俺给她敷药的时候,都能看出她忍着疼呢!这金疮药是管用,可她那身子骨,今日是万万骑不了马了,再颠几下,怕是旧伤要加重!”
齐王闻言,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忖:果然不该带女子来这兵荒马乱之地,终究是累赘。嘴上却不动声色,对妇人道:“多谢大嫂费心,这酬劳你拿好,路上小心回去。”
妇人揣着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齐王转头看向李忠和祝段,沉声道:“她骑不了马,这可如何是好?”
李忠连忙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劝谏:“王爷,王姑娘本是闺阁弱质,您先前让她跟着骑马已是难为她,如今摔得这般重,您也该怜香惜玉些!不如给她寻顶软轿,也好少受些颠簸。”
“软轿?”齐王瞥了他一眼,无奈道,“这荒郊野岭的,我从哪儿给她寻软轿去?”
祝段在一旁补充:“王爷,要不这样——李忠留下几个心腹,在此地照看王姑娘,等五万大军赶过来,让她随大部队坐软轿慢慢走,也好歇息两日养伤。我们带着其他人先拔营启程,尽早赶到燕蓟,免得耽误军情。”
齐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就按你说的办。李忠,你挑五个精干的兵士留下,务必照顾好王姑娘,等大军到了,让周太守那边加急备两顶软轿,一路护送她去燕蓟,不得有半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