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里的死寂只维持了一眨眼工夫。使者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短箭,先射向林小乙藏身的阴影,可下一瞬,他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林小乙,死死钉在后头那团更浓的黑暗里。“原来不止一只老鼠。”使者冷笑,袖口滑出一柄鹤嘴似的短刃,刃身在火光下泛着青惨惨的光。林小乙心脏一紧。他听得清清楚楚,自己身后三步开外的货堆后头,真有另一个呼吸声,正死死憋着气!“滚出来。”使者声音不高,却冷得像腊月冰碴子,扎得人骨头缝发寒。货堆后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跌出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漕帮杂役的灰布短打,脸白得像糊窗户的纸,手里死死抱着一本蓝皮册子,指节都捏青了。“小六子?!”刘铁山失声叫道,“你不是该在总舵值夜吗?”叫小六子的杂役浑身筛糠似的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只把账册往怀里搂得更紧,像搂着救命稻草。使者一步步往前挪,每走一步,旧木板就“嘎吱”惨叫一声:“手里拿的什么?”小六子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出一股子蛮劲,转身就往船坞破窗户那儿冲!可他刚蹿出去两步,使者的身影鬼一样拦在面前——没人看清他是怎么过去的。“给我。”使者伸出手,那只手干瘦得像鹰爪子。小六子绝望地扭头看赵擎,又看刘铁山,突然扯着嗓子嘶喊:“账本是假的!他们改了老舵主的——”鹤嘴短刃闪过一道寒光。林小乙在那电光石火间做了决断。他装作醉汉脚下打滑,踉跄往前一扑,“正好”撞翻了旁边垒着的空木桶。轰隆一声巨响,木桶骨碌碌滚向使者,逼得对方侧身闪避。就这半口气的空当,小六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账册奋力一抛——不是抛给任何人,而是抛向船坞角落那堆湿漉漉的麻袋!使者挥刃劈开滚来的木桶,见账册飞向湿处,眼里腾地窜起怒火。他舍了小六子,纵身扑向账册。可林小乙“醉醺醺”地伸脚一绊——使者虽然轻飘飘跃了过去,身形却慢了半拍。账册“啪嗒”落在湿麻袋上,蓝皮封面立刻洇开一团深色水渍。“找死!”使者回身,短刃直刺林小乙咽喉!刃尖离喉结只剩三寸时,船坞外头突然火光冲天,人声跟炸了锅似的:“走水了!总舵账房走水了!”刘铁山和赵擎脸色大变,再顾不上别的,撞开门就往外冲。使者动作一滞,阴恻恻扫过林小乙和小六子,像是在掂量什么。最后他冷哼一声,掠向账册——可就在他指尖碰到封皮的刹那,那本湿透的账册竟“嗤”地冒起白烟,封皮跟见了火的蜡似的,迅速融化溃烂!“腐水袋?!”使者惊怒交加,猛然后退查看手指——指尖已经泛起一片灼伤的水泡。小六子趁这机会,连滚带爬冲向破窗。使者想追,林小乙却“醉倒”在地,恰好堵住去路。就这眨眼的耽搁,小六子已经消失在窗外夜色里。使者盯着迅速化成一摊浆糊的账册,又低头看看地上“烂醉如泥”的林小乙,兜帽下的眼睛眯成两条缝。“沈老板…”他缓缓蹲下身,短刃抵住林小乙颈侧皮肤,“你今晚的运气,好得有点邪门啊。”林小乙鼾声打得震天响,嘴角还流下一道亮晶晶的“酒涎”。两人僵持了足足五次呼吸那么长。最后使者收了刃,站起身——窗外火光照亮了云州半边天,总舵那火势显然超出了预料。“我们还会见面的。”使者丢下这句话,身形一晃,像夜枭融进黑暗里,没了踪影。林小乙又躺了十息,确认人走远了,才慢慢坐起来。他抹掉嘴角伪装的唾液(其实是早备好的糖浆),目光落在那摊账册化成的浆糊上。浆糊里头,有什么东西在残留的火光下反射着微光。他拨开糊状物,从里头捡起三片极薄的银箔。每片箔上都刻满了蝇头小字,居然是账册关键内容的复刻!银箔防水耐蚀,刚才的“腐水”只融了纸质封面,箔片却完好无损。“那小六子…早有准备。”林小乙心里一震。这不是临时起意,是精心设计的调包计。他把银箔揣进怀里,迅速离开船坞。走出百步后,闪身钻进小巷,褪去商贾外袍,露出里头一身夜行衣,朝与小六子逃跑相反的方向潜行——这是反跟踪的基本法。---子时三刻,州府刑房密室。三片银箔在油灯下铺开。文渊举着西洋放大镜细看,越看脸色越沉。“这是‘鹤羽’的暗账摘要,”他声音发紧,“记录了七年来通过漕帮洗钱的所有关键节点。你看这笔——”他指向第二片银箔上的条目,“景和十年春,经龙门渡转运黄金五万两,接收方代号‘玄龟’。”“玄龟?”柳青正在检验林小乙衣襟上沾到的浆糊残留,闻言抬头,“这代号在《私盐网络案》的走私图里出现过,是江南私盐贩子的上线。”,!“再看这里。”文渊指向第三片银箔角落的一行小字,字小得跟蚂蚁腿似的:“‘丙辰年龙门货清单:活砂三十箱、丹炉残器五件、异人骨七具、天外金铁三百斤’。”张猛倒吸一口凉气:“异人骨?天外金铁?”“还有更吓人的。”文渊调整银箔角度,让灯光以特定角度斜照。原本看着空白的边缘,竟浮出一行隐藏的密文:“周氏以漕运洗金,十抽其三,余者供‘龙门实验’。实验所需:活砂、异材、生祭。丙辰年七月十五,首次‘唤醒’失败,折损匠人十三。今岁再试,需童男童女各七,时辰定于…”后面的字糊了,看不清。密室里死一般静。柳青手里的琉璃盏微微发抖:“生祭…童男童女…”“周氏,”林小乙一字一顿,“周文海。”文渊已经铺开白纸,把银箔信息和记忆里其他案子线索往一块儿拼:“周文海当司仓参军那几年,利用职权给云鹤开漕运绿色通道。云鹤就把走私、伪钞、勒索来的黑钱,通过漕帮洗白,周文海抽三成。而这些钱,绝大部分流向了‘龙门实验’——一个需要活砂、异材和…人祭的邪门项目。”“那小六子为啥冒险偷账本?”张猛问。林小乙回想起船坞里那一幕:“他喊的是‘账本是假的,他们改了老舵主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白:真正的暗账被人动了手脚,老舵主留下的原始记录,可能揭了更吓人的底。”话音刚落,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两长,像夜鸟啄窗。张猛瞬间拔刀护在林小乙身前。文渊吹灭主灯,只留墙角一盏小蜡烛。窗栓无声滑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翻进来,正是小六子。他浑身湿透,胳膊上有道新鲜的刀口,血还没完全凝住,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林捕头,”他喘着粗气跪倒,“老舵主…老舵主不是暴毙,是被灭口!因为他发现了周别驾和云鹤要用活砂炼‘不死兵’!”他从贴身处摸出一卷油布包着的东西,手抖得厉害,层层展开——里头是半本焦黑的账册残页,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碎片上刻着诡异的图案:一个道装人影站在鼎前,鼎里翻涌着青金色的砂浪,砂子里隐约有扭曲的人形,看着像在挣扎。残页上只剩一行还能认清的字:“…唤醒之法,需以同脉之血为引。马氏血脉已得,待四十九日满,即可开鼎。”小六子抬起头,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往下淌:“他们抓了老舵主的孙儿…才三岁…说要拿孩子的血,完成最后的‘唤醒’。”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林小乙看向窗外,夜空中的金色光晕越来越浓,正缓缓聚成旋涡状,像个巨大的、诡谲的眼睛。而旋涡的中心,直直指向龙门渡。小六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似的。柳青连忙上前搀扶,却见他咳出的痰液里,竟掺杂着星星点点的青金色砂粒!小六子惊恐地看着自己手心,那些砂粒在烛光下幽幽发亮:“我…我昨晚只是碰了碰总舵库房里那些‘货箱’…就轻轻碰了一下…”话音未落,他裸露的手腕皮肤下,突然出现细微的凸起,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肉底下缓缓蠕动,一拱一拱的,朝着心口方向钻行。:()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