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仗,只要足够拖,就能拖赢。
夕阳渐沉,从云端一路往下坠,坠落到屋檐之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赤金粘稠的夕阳顺着窗外落到屋里,在奏折上映出一道红绸柔光,正巧染红一行字。
“战线吃紧,粮草不足。”
烟令颐细细琢磨着这八个字,好像看见了一双布满伤痕的手,从边关遥遥伸过来,摊在她的面前,她必须掏出来点什么东西放上去,这双手才能继续替她打仗。
打仗嘛,就是这样的,前线的战士拿命去拼,后面的人要挖出自己的血肉来供,这一场仗打完,每个人的身上都会留下一片坑洼的旧伤。
她想了又想,又去看户部最近给出来的奏折。
户部最近还真收了不少银子——之前季横戈在北边的时候,就与北沼国开了商路,北沼国的东西太多了,上好的药材,好吃的果子,具有各种奇妙作用的虫子,据说北沼国还有一种会说人话的鸟儿,流入大晋之后,被大晋的商人炒卖,一只鸟能卖上千两黄金。
户部因此靠税收得来了一笔银钱,倒是能暂时填上这一个大窟窿。
她开始琢磨,要挑哪个人选来送粮草。
为了保证粮草不被贪污,她必须选一个靠得住的人。
这个人可不太好选。
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就算是烟令颐坐上了皇位,也一直琢磨着如何从季横戈手里拿到权利,如何壮大烟家人,别人也自然会如此。
只是粮草兹事体大,她怕选不到一个好人,给战局造成影响。
她上辈子就输过一次,这一辈子,不想再输一次了。
烟令颐思索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后有人隔着门禀道:“启禀皇后,皇上往这头过来了。”
烟令颐一下子回过神来了,往外看了看天色,正瞧见夜色四合,烟浪远,暮云垂。
这是到了用膳的时候了,每日这个时候,季横戈都会找过来。
季横戈放手朝政之后,烟令颐每日负责处理这些,她对权力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像是酒鬼一头扎进了酒窖里,那是真,一忙就是一整日,用膳都在御书房用,时间一长,季横戈便不太愿意。
他跟烟令颐对朝政是两种态度,烟令颐正在一个看谁都想干一仗,跟谁都敢干一仗的阶段,她被压抑的太久了,刚刚掌权的人对权力就是会有无限的贪欲,她对这些有兴趣,一想到公务,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但季横戈已经打累了,他什么仗都打过,什么人都见过,对权力反倒没有那么大的贪欲,虽然季横戈和烟令颐都是被这王朝拴住的两头牛,但季横戈偶尔会歇一会儿,烟令颐却沉浸在干活的喜悦里,天天猛猛往前干。
北沼国的绿绸之路?干!南雪国的战场?干!大晋的科举?干!
季横戈有时候都搞不懂,怎么能有人一天干个没完啊?好好歇歇不行吗?
他更想找个地方躺一躺,看看花开花败,听听蝉鸣鸟叫,白天陪陪孩子,晚上抱抱妻子。
别的都能实现,唯独这个抱抱妻子,每天都不顺利。
烟令颐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忙,御书房的公务能把她整个人牢牢的困住,季横戈第一天等不到,没生气,第二天等不到,没生气,第三天等不到,直接自己坐着轮椅过来接人。
到点了得下职啊!
烟令颐总是记不得这件事儿,季横戈便天天来接,次数多了,烟令颐也记下了,知道到点就要走,否则季横戈要生气。
可是今儿不巧,今儿个季横戈人才刚到御书房殿外不远处,远远就看见一团绿色冲进了御书房。
是宁月。
——
宁月小公主像是一只漂亮的翠鸟,“呼”的一下吹进了御书房中。
当时烟令颐正要起身离开御书房,没想到正跟宁月撞了个迎面。
自从林净水远赴边关征战后,宁月就一头扎进了朝堂里,她经常来找烟令颐,在烟令颐面前卖乖,以前怎么哄文康帝,现在就怎么哄烟令颐。
文康帝是被哄着给宁月好处,烟令颐却是明知道宁月想要什么,还是忍不住给她。
宁月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孩子,就算是有时候这个孩子在耍心眼,她也想帮扶宁月一把。
“皇嫂——”宁月踏进来后,又匆忙改道:“皇叔母。”
“怎的这么匆忙?”烟令颐道:“天色渐晚,可要随我一道儿去寻皇上用膳?”
宁月才不去呢,她跟季横戈不熟,这回来也是为了来求烟令颐。
“嫂嫂命我去送粮草吧。”宁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