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次他要见的是余止。
那可是人家余大人的亲弟弟,余大人还正是这桩案子的苦主,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谁会动真格得难为他?
因此余止轻松进去了,很快站在了余越面前。
余越幸运地拥有单间,却仍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
身上原本的官袍被当众扒去,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准备新的衣裳,于是不着外袍。身下仅有一堆潮湿发霉的稻草,在本就不见天日、入冬越发阴冷的囚室,显已不足以保暖,不体面都成了小事。
仅仅一日过去,乱发已如枯草般纠缠着,神态里有种彻底的死寂,连愤怒和畏惧都看不到。
见余止来了,双眼也仍是空洞的,没有任何反应奉送给他。
余止沉声开口:“我见过风潇了。”
余越像是突然被唤醒,这才抬起眼帘,死死盯着余止:“你见她做什么?你连她叫风潇都知道了?她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余止一声嗤笑,“她都把所有罪过推到你一人头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倒是你,成事时与她一同享福,怎么一出事,就被她当路边的狗一样踹开了?”
一瞬间,余越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睛,终于泛起了点涟漪。然而那点波澜太过微小和短暂,在余止捕捉到之前,便已飞速隐了下去。
“你不本来就说我是路边的一条狗吗?”他面无表情。
余止却不买账:“她也如此说吗?你把金樽阁都送给了她,前天夜里更是与她一同喝得酩酊大醉,也曾情意绵绵吧?”
“怎么到了今日,她嘴里却全变成是你在骗她了?”
余越把头埋得更低,不叫他看清一丁点自己此时的表情。
“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余止步步紧逼。
“她说,全都是你骗她的。你根本没有告诉她你是余越,你只说你是余止,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赶来告知与她。”
“多可笑,她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同你结亲呢;如今却说,一听到‘余止’这番真情告白,便欣然回心转意了。”
“照她的说法,你这两日与她的一切甜蜜和快活,在她眼里都是和余止,这才乐在其中。”
“余越,果真如此吗?”
他隔着囚室的栏杆,遥遥望着余越。
余越却始终不肯抬头。
“她骗你的,”他说,“全都是说谎,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不仅知道那两日的人是我,甚至和你交换身份的主意都是她出的。”
余止一挑眉。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吗?因为她是咱们的娘转世,她是来找你讨要个说法的。她说她去世前交代了你要照顾好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你就这样杀了爹?你就这样对亲弟弟?”
“她说你根本不配当她的儿子,才专门转世投胎到风潇身上,为的就是来好好骂骂你这个不孝子——”
“老子是不是给你脸了?”余止终于听不下去,厉声怒喝。
他本以为风潇果然扯了谎,余越又向来是个不担事的,尤其在听说遭此背叛,万万不愿替她隐瞒,才如此和盘托出。
不曾想他却一句比一句荒唐,摆明了是来戏弄自己的!
余止怒火中烧:“你以为我不敢现在就杀了你?”
“来啊!”余越却朗声大笑起来,“你来杀了我啊!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我连仅此一次被她用那样爱慕的目光看着的机会,竟然都要以你的身份,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你赢了又怎么样?我比你先一步拥有了她,哪怕是以你的身份,我曾把她拥在怀里!”
他几乎歇斯底里。
余止的神情反而诡异地平静下来。
不过是想激怒他罢了,跳梁小丑。
他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余止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余越在身后一声比一声癫狂的嘶吼。
眼看着他越走越远,余越边继续扯着嗓子高声呼喊,边任由一行泪从眼角滑过。
她没有错,她只是太害怕了,像他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