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心方才在墙头上听到的,就是这声动静。
街边有卖绒花的妇人,眼尖地瞧见风潇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身后又牵了个男人,脸上忙堆起笑往上迎。
“这位公子,瞧您娘子生得多娇俏,我们这海棠花正配……”
话说一半,才意识到风潇身后跟着的人带着帷帽,语气便犹豫起来,手中做工精巧的粉色海棠绢花也停在了半空中。
“公子好雅兴,出门竟还戴着帷帽……”
她在各处街道卖绒花,反应速度非旁人能及,眨眼就想出了说辞:“不会是什么达官贵人,为了陪娘子出来逛街,专程把面蒙上了吧?”
她知道,皇宫里最得宠爱的娘娘,是会求皇上假扮成平民夫妻,一道出门游玩的。
反正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她可没少看。
这一对儿就算不是皇上和娘娘,多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把这两位哄好了,他们会把她所有绒花都买下来的。
反正话本子里是这么说的。
“哎哟喂,像您这样宠自家夫人的爷们儿,平日里哪能见得到?当真是伉俪情深!”
又转向风潇:“夫人好福气!我就说您这样天仙一般的人,可不得享尽好日子吗”
余越心上有两道情绪在打架。
一时为那妇人称他们为夫妻而悸动,尤其是听她说了这样许多,风潇仍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余越的心跳便越来越快。
又想多享受一会儿这偷来的滋味,又恐风潇突然甩开他的衣袖说是误会,于是高兴也高兴个半截,害怕也害怕个半截,一颗心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一时又为那妇人的猜测而心头苦涩。他这张脸不能见人,确实是因为达官贵人的身份,然而却不是他的,是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
即使溜到了外头,即使跟着风潇偷得了这一刻的自由与安宁,余止的枷锁仍拴在他的脖子上。
“您误会了。”他听到风潇说。
来了。
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余越透过帷帽的白纱,隐隐能看见风潇的轮廓。他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暗自祈求她说慢一些。
“我夫君要戴帷帽,倒不是有什么贵重不可见人的身份。”风潇语调轻佻,很随和地与那妇人调笑。
“而是他这张脸生得太过美貌,每每陪我出门,我都担心他叫别人看了去。”
“既然成了我的人,再美的容貌也自然只有我能看,若不用轻纱遮着,岂不便宜了旁人?”
第37章
直到找来梯子、翻回余府、央了人把梯子撤走,直到有惊无险地等到余止回来、与风潇见了面、风潇告辞回去,余越还是感觉没有站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站在云端,或是站在那堵细细窄窄的院墙上,或是颤颤巍巍、上下摇晃的枝桠上。
总之轻飘飘地不着地。
他不确定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会终其一生被余止折磨,还是会变得更好、逃脱出去,或者变得更糟、失去更多。但他确信,今日已是他人生中最亮堂的一天。
他们去茶馆听说书,听了开国皇帝与相识于微末的皇后的故事,不知其中有几成真,可是台下的人都情愿相信。
他自然也愿意相信,毕竟如此应景。
他们去卖熟食的铺子,风潇说她要尝尝这家的味道,因为之前都是在自己家附近那家铺子买的,所以想知道其他地方的会不会更好吃。
铺子的老板热情地邀他们试吃,风潇让他试了一块鸭脖,问他咸淡如何。
“挺好的,很入味,”他细细品味,“可能稍微咸了点,但咸一点好吃。”
风潇于是遗憾地摇摇头:“太咸了不行,丧彪吃不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忙问她丧彪是谁。
风潇说,是她家那条大黄狗。
好吧,原来他是替狗试吃的。
余越总觉得,在余止的搓磨下,自己已经对自尊没有概念了,否则怎么会替狗试吃,都如此乐在其中呢?
他们去卖糖炒栗子的铺子,那是风潇闻着味儿找到的。离那里还有百余步的距离,她便开始翕动鼻子,然后坚称这附近一定有糖炒栗子,而今天她必须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