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手上的力道在越收越紧,季煜安却并未有丝毫窒息之感,也未曾体会到任何痛意。
明明身体正在被撕扯,□□也碎成了无数片,他也只是呆愣愣地,一遍遍问:刚刚追逐的那道影子,到底去哪里了呢?
“在这黑暗中,永永远远,就当是为你爹赎罪。”
当“爹”这个字眼落入耳中时,季煜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在透明人怀中挣扎、反抗——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娘!你骗了我!”季煜安猛地大喊。
那道安抚他痛苦的温暖,分明是娘亲的灵魂,是她将自己带到了这里!是她又一次将他丢弃,任他被这里的怨魂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娘亲你告诉我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啊啊!我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私欲?只为了送季月琅走上成神之路?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必须是我!凭什么是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呐喊,他质问,声音消散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泛着晶莹光亮的碎片找了一小处空间。
…
久久瘫坐在麒麟玉柱下的“季煜安”终于抬起了头颅,他已然双眸赤红,视线环顾四周一圈,“斩妖”剑震动不停,而后猛地掉落于地。
看向不远处念念有词的张真,“季煜安”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红眸水色潋滟,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儒雅。
“斩妖”剑传来共鸣,他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剑柄,撑起了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剑又一剑,他毫无章法地劈向了将自己困住的荆棘藤。
“抚光?”嘴里念念有词的白头发老头神色一怔,随后颤声厉道:“抚光!你要做什么?”
剑气袭向张真,那具微微佝偻的身体就这么飞了出去,狠狠撞向其中一根麒麟玉柱,又轻飘飘地落下。
剑刃划过地面,“季煜安”拖着“斩妖”剑柄,发出了阵阵刺耳的杂音。他行至张真身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张真,“张掌门,你好好看我,我是谁?”
“你……季月琅,你为何对他这么狠心。”张真呕出一道鲜血,眼中泪光涟涟,“抚光啊抚光……”
“季煜安”轻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好一会儿才道:“我本以为,当年流光宗将我带走后,你们会杀了他,可是没想到,你竟会将他收为徒弟……这就是所谓的惜才怜才吧?”
“这是可惜,我不是你们眼中的天才,否则季家与云流宗便不会如此轻视于我,便永远也体会不到众星拱月的感受。”
“然而世事难料,季煜安与我血脉相连,他却是一大奇才。”说到这儿,“季煜安”神色感慨。
当年季煜安一出生,他便觉察到了这孩子与上古神器凝魂皿之间的共鸣……明明这凝魂皿,是他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寻来,只为能在自己的成神路上助力。
那一刻他真切地体会到,这世间原来从未有过公平,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却被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拥有。嫉妒和不甘汹涌而来,几乎快要将他淹没、窒息,甚至差点促使他下手将这孩子杀死。
直到他看到了祁言的双眸,看到了她眼中的欢喜与深情。她爱他,所以甘愿为他育下这个孩子。
季月琅这才勉强将情绪压了下来,并暗下决心,要以慈父之态对待他们二人的孩子。
直到流光宗在云渺城发布召令,为城中适龄孩童测试灵根,而那孩子,又一次在灵根测试上惊艳了众人。
所有人都在恭喜他,羡慕他,只因他得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孩子,甚至流光棕还派了专人来询问他,是否愿意将这孩子教给宗门,由几位长老亲自培养。
那时,他已入了宗门十余年,却从未取得过内门弟子的资格。凝魂皿和巫术的诱惑就在眼前,祁言每每看向他时,眼里的崇敬也那么鲜活。
既然如此,那就成为季煜安。
这样一来,他既不用与祁言分开,又可享受到这绝佳的天资。
季月琅这么想着,于是私下组织了一群散修,将凝魂皿融入了那孩子的身体,与他的血肉灵根成为了一体,让他成了凝魂皿本身。
而后,他寻来古籍,在季府搭建祭台,于云渺城中布下阵法,跳起了祭祀的舞蹈,哼唱起了巫歌,献祭了城民对他的信任,又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催动凝魂皿,将逝去之人的魂魄禁锢在了那孩子的体内。
只要祭司完成,他便可夺走那孩子的身体,炼化怨魂,飞身成神。
以此等邪术飞身,也只能成为堕神或者魔神。
可季月琅并不在乎,名号哪有翻手为雨覆手为雨的权利重要,哪有世人的仰望重要。
然而祁言发现了这些秘密。
思及此,祁言拔剑自戕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季煜安”只觉心脏隐隐作痛,他以手扶上了这具新身体的心脏,那道清丽脱俗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阿言,你看,我办到了。”“季煜安”言罢,那道魂魄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轻唤,因而不为所动。
“季煜安”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眷恋,“娘亲,抚光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