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辛娘子接手的那些洗衣服之类的活计,让菁娘一通花言巧语说服,通通辞掉。菁娘说的也没错,修宅子是大事,杨家这一门子老小都不太靠谱,确实需要她在家坐镇,好好把把关。辛娘子嘴里抱怨家里人不顶事,小丫头片子管得太多,可这心里头高兴得很。很快,又有个婶子送了米面的账单过来给她看,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里的荷包。荷包里装了个小小的,普通玉石雕刻的小印,她每天拿着账单,在单子上盖个小印,大笔的银钱便在手里进出,那种滋味,实在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好。她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用上这印章。很早之前了,她陪着阿娘去一个亲戚家送了些野味,其实是去打秋风的。那亲戚家里经商,很有些银钱。那天她和阿娘在那家小坐片刻,内管事就过来请自家夫人用印,她看人家夫人取出方小印,很仔细地盖了个章。她当时尚说不明白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那画面却牢牢留在她的脑海深处,许多年过去仍不曾淡去。辛娘子家里也不是特别穷,姐妹四个,只是这年头孩子夭折一点都不稀奇,反正只活了她和她大姐。她还有个弟弟,但弟弟得了家里大部分资源,娶媳妇养孩子,还用了她和她大姐的大部分彩礼。她大姐出嫁时,家里陪送的只有两身衣服。轮到她出嫁,因着男人给的聘礼多,母亲倒是咬咬牙,硬挤出些嫁妆给她,有一对母亲佩戴多年的银镯子,好像是年轻的时候,父亲买给母亲的。因为聘礼丰厚,辛娘子当时还当自己嫁的男人,家境应该不错,结果嫁过去才知,男人家里打听到她是个能干的,专门咬了咬牙,欠下不少债,才凑齐了聘礼娶她。她嫁进门,先拼死拼活,每天奔忙不停,找各种活做,给夫家还了两年的债。婆母说了,债是为了她所欠,自然该她来还,她心里嘀咕,觉得哪里都不是这样的道理,但既然嫁了,还能怎的?债刚还完了,男人倒是死了。她膝下没儿子,家里置办的那点家财多让族中收了去。世道就是这般,人人都一样,没男丁,人家族里自然是要收回族产,总不能让家业姓了外姓。如今她给阿绵相看,总是认真又认真,仔细又仔细,当初还看好程景,也是因着程、杨两家知根知底。辛娘子最近已经很少回忆那些过去,如今再回忆,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心里头堵得难受,眼睛干涩,一整宿睡不着觉。她改嫁的男人,算是很不错,人是好人,木头些,也知道心疼媳妇。如今能寻个不打老婆,还知道几分冷热的丈夫,对女人来讲,就已经是几辈子修得的福分了。辛娘子觉得,她此生辛辛苦苦,能把儿子供出来,供他读些书,到了年纪去酒楼茶馆寻个账房的差事,他们家里攒下些银钱,把宅子修一修,好给小宝娶回个贤惠娘子,再好好的,妥善地将菁娘和阿绵给嫁出去,这辈子也就值得。哪里想到还能有今天?她如今觉得,自己竟有点像那种大户人家的夫人那般气派。太阳渐升,水面上波光潋滟,游廊里摆放的草木摇摆。辛娘子正出神,外头就听见有个大嗓门响起:“我说吧,你瞧瞧,我阿妹家这宅子盖得多漂亮,多好!”“呵,穷酸。”辛娘子一下听出来,大嗓门是她姐姐。嘴角顿时一抽,辛娘子眼睛四下里瞄了几下,就想溜。说来也该怪她,她当初特别发愁菁娘的婚事,四处给她扒拉适龄的夫婿人选,也想到了她阿姐家的大儿子。她阿姐嫁的那人是个做豆腐的,姓吴,有把子手艺,她姐是续弦,姓吴的他原配给他生了个儿子,养的挺精细,长得人高马大。当初她给自家这外甥和菁娘牵线,可双方相看那日,那小子傻不愣登的,一见菁娘就往她身边凑,口水都流了满衣襟,还想伸手——别说杨震黑了脸,阿绵气得想掀桌,就是她,也有些心里堵。少年郎:()庆云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