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李行说,“忘了告诉你。”
“什么时候养的?”
李行又不说话了。张束站起来,脸上是一种李行没见过的笑,像小孩刚捉弄了大人,可爱狡黠。
“李大夫,从实招来,这只猫是什么时候养的?不对,应该这么问,你是什么时候有了养猫的念头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李行笑了,吻住了张束喋喋不休的嘴。
张束的眼睛睁得很大,随即又闭上。李行的吻并不热烈,但温柔绵长。他的头发和衣领上是好闻的味道,像一个虫洞,带张束穿回了过去,回到了年轻的学生时代,回到了异国的山上,初秋的山风吹过小腿,是自由的感觉。
她在李行的吻里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张束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的人生里从没体验过这么好的吻。
他们双双跌进了柔软的床铺,深蓝色,是软滑的纯棉床单。李行的手搂着她的腰,帮她垫了一下,总归是医生想得周到。
两人摊成大字,看着天花板,都长长叹了口气。
张束说,这是她幻想中的、婚礼结束后两人回到家的情景。今天提前实现了。可惜有些遗憾。
李行当然知道她说的遗憾是什么。刚才氛围太好,他的心跳到现在还在峰值。但是,他说,即便什么也不能发生,今晚也已经足够。
猫跳上床,盘在两人中间,赶也赶不走。张束握住李行的手,干脆让它在这里吧。后面谁照顾它?李行说本来拜托了他的同事。张束伸手去摸猫,猫也不躲,在她手心里呼噜。她的心突然软成一滩蜜水。
“给我吧。”
“方便吗?”
“方便。”
“你家人在意吗??p”
张束知道李行在意的点,许多人怀孕后都将猫送走,甚至丢弃。
“你觉得朱贝贝会在意吗?”她看李行。
李行不再意外,但还是忧心,“她不会,其他家人呢,杜润呢?”
哪里有其他家人会来。
“想知道我和杜润的关系吗?”
李行坐起来看着她,“说不想是假的,但也没有一定要知道的欲望。我知道你有许多难处,所以并没想过要说出心意。”
“不可惜吗?”
李行想起什么,笑了,“你的表妹和你问过一样的话。可惜呀,当然可惜,人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喜欢的人?但是,”他摸了摸张束的头,“到了这个年纪,爱一个人,总要将她从现在的生活里拉出来,不然两人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想了很久,甚至睡不着觉,得出来的结论也是我做不到。如果不能让你过得更好,不如将这个可能性给别人。”
“比起钱,我更想要爱,”张束说,“钱填不平的坑洞,爱也许可以。”
但她理解李行,也理解自己。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够完整,她和李行都还有各自的路要走。
还好他们今天不用面对未来。
李行将手臂垫在张束的脑袋下,张束滚进他的怀里,就这样面对面躺着。张束用脚轻踢李行,“到底什么时候动心的?拜托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她提醒他,不要再接吻,时间宝贵。
李行笑,把他想成什么人。他是想接吻,但他也想聊天,想听她讲故事,也想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她。一天一夜怎能够。
初见张束,李行只觉得她是个焦虑又寻常的病人,甚至比其他病人更急功近利。他对杜润的感情状况毫无兴趣,却依旧不太明白杜润和她在一起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是埋猫,还是一起喝了啤酒。他只知道再给她诊病,他已经说不出刻薄话;只知道创伤重现时,想倾诉想要一起分享的人变成了张束。他开始在意她的表情,经常皱鼻子,偶尔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会撅起嘴,倔倔的可爱。她会假笑,也会毫无形象地大笑,会腼腆,会羞涩,会紧绷,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开始脸红。
他开始想要见到她,开始想要经常和她讲话,开始有了表达欲,开始有了身体的冲动。即便知道无法在一起,也没法停下来。他甚至加了朱贝贝的微信,从这个精力旺盛的女人那里知道了她的许多往事。他一定是那时彻底暴露的。今天想来,张束对表妹好,表妹也没有辜负张束,用自己的方式爱她保护她,他可以放心。
自己一定是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叫张束的人。
张束搂着李行,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意。黑暗让她有处躲藏,她知道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两人都是三十三岁。这个年纪,何德何能听到这样真挚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