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跃没料到张束会刚他,一时没回应。张束突然伸手,从朱长跃手中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陈星的事,如您所愿翻篇,您回去吧。”
露台上,张束抽了人生第一支烟。呛,很臭,也不解忧。成年人真可怜。不,是自己真可怜,不能适应这个年纪可以享受的解忧方式。
这荒谬一晚像一出低分喜剧。
她笑父母一直不肯见陈星,以后却不得不经常见陈星了;又笑陈星想摆脱自己,却以这样的方式勾连得更紧。不是都说比爱情更长久的是亲情吗。
张束最后更笑自己。她阿Q地想过,万一两人结婚,陈星早晚也会跑,长痛不如短痛。但今晚她才明白,陈星压根不会和她结婚。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种人,或许陈星也并没把她当人,只是一个跳板。她知道得太晚了。
回包厢后,张束一改来时低迷,落落大方,遇酒便喝却不见醉。
这天不单单是家人相聚,还有商业圈的一些大佬。贝贝难得愿意定心,姨父自然要提携陈星。微醺很好,让张束能扎进这群上等人,丝滑地说出一些虚无。
开酒的间隙,贝贝再次转到她身边,问她刚进来时情绪不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张束只说工作不顺。她现在是一杆上满子弹的枪,可以轻易将朱贝贝打成筛子。但她没说,和朱长跃许下的空中楼阁毫无关系,她只是想,既然踩上了这摊污秽,不如抹匀。
隔着人,张束看陈星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领导间,她清楚,从今夜开始,她和陈星不再是一个阶级的人。陈星身旁,贝贝的脸喝得红扑扑,长身玉立光彩照人。张束自问,如果自己是陈星,会如何选择?答案呼之欲出。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恨了,眼前世界光怪陆离,爱情、亲情,到底都是什么呢。
张束一直笑,笑到最后,笑到贝贝的车上,笑进贝贝的家门。贝贝像回到少女时代一样,拉着张束絮叨她与陈星如何相遇相识相爱,灵魂如何契合,精明的样子不再,是一张投身爱河的脸。
“我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何在。”
蔡琴的歌声在张束车里响起。
不快乐的回忆仿佛宇宙中漂浮的人类垃圾,永远占据着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体积。张束叹了口气,将车窗放下来,想赶走苍蝇一样的过往。
她此时已经驱车上路,往朱贝贝家开去。
红灯,张束抽了纸巾抹了两把反光镜。镜子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脏兮兮的,连带着奶白色的外壳一起污糟糟一片。
张束开一辆白色minicooper,虽然旧了但还是软乎乎的,不是她的风格。是朱贝贝淘汰下来的二手。
自己真真没什么骨气。从小到大,一边尽所能避免成为残次版朱贝贝——当然,以张束的资质和硬件条件,说她是残次版朱贝贝或许还是夸赞;一边又不断心甘地接纳朱贝贝淘汰下来的“残次品”,用的时候心中甚至有些许隐秘的快感。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癖好,也无从探究。如果将人类的怪癖做成一本百科,说不定会成为全球最高建筑。
张束想,和这些行为最贴合的词,可能是“贱”。
比如晚上十一点出门,是因为给朱贝贝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朱贝贝是个从来都不会错过电话的人。这一点,这对没血缘的姐俩出奇相似。
张束身上多少还有点正常人类的反叛心,心情不好,谁的电话都会照扣,哪怕五分钟后跳起来再拨回去伏低做小,那个过不去的瞬间也会放自己任性一下。
可朱贝贝不会。不管生病还是生气——张束怀疑,甚至生孩子宫缩期间,朱贝贝都能雷打不动接起来,带着笑音问,“怎么了?”
不熟的人会觉得这三个字从贝贝口中说出来格外甜美,只有张束知道,这是朱贝贝的肌肉记忆。朱贝贝其实对听筒对面任何人和事都不关心。
所以对于朱贝贝不接电话,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贝贝大概率喝了酒,且喝过量了。
她出轨的丈夫是不会去照看她的,她的那些塑料姐妹花也不会,她的父亲更不会。
于是只有她。
第10章成就感放大了基因里带着的自恋
张束在门前站了很久,无数遍去试密码锁。
最早是贝贝生日,而后又是陈星生日,再后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现在却什么也不是。
确实不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鞋柜里翻找,最后终于在朱贝贝的一只船鞋里摸到了一把应急钥匙。真讽刺,这还要谢谢陈星,这是他从前的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