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鲜红的苹果,手指动作间,宽度一致的长长的苹果皮垂下来,在最后一段削完的时候倏然掉进垃圾袋里。
他用水果刀将苹果切成了好咀嚼的小块,就近放在小碗里,再用牙签扎着喂给明听泉吃。
明听泉吃了几口,就挥挥手,“……不吃了。”
明雪川道:“还剩几块,吃了吧。”
“我……我喘不上来气了……”明听泉的老脸皱成一团,抬起手艰难地捶了捶胸口,“好像没嚼碎卡住了……”
他张开嘴喘了两口气,呼吸十分困难,俨然已经急速缺氧。
明听泉看不到,明雪川却看得清清楚楚,明听泉的嘴唇开始发青发紫了,他的意识也也开始涣散了,整个人直接陷入了晕厥。
“爸!你怎么了?”明雪川立刻按下了呼叫按钮,一遍查看明听泉的状态,“爸,你别睡,我去找医生!”
护士站听到呼叫瞬间赶到,在查看后神色骤变,慌张焦急道:“是肺栓塞,快去找徐医生准备抢救!”
窗外乍起一道闷雷,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震动。
明雪川的世界天旋地转,仿佛暴雨中的危楼,随时会轰然坍塌。
明听泉被推进手术室紧急抢救,明雪川签了手术同意书后就等在手术室外,无力地扶着墙慢慢蹲下。
重度肺栓塞,风险高达百分之三十,后续还需要细致全面的治疗与护理。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明明已经渐入佳境,明明已经……
明雪川眼前发黑,如潮水般的疲惫和绝望不断侵袭着他,他甚至感到了麻木。
怎么会这样?
他和养父的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雪川坐在地上想了很多东西。
从他记事开始,养父就是略带老态的,他总是辛苦的、劳累的、疲倦的,但是又总是笑呵呵的。
在小小的平安镇上,他和养父住在靠山的小小矮房里,黑暗、潮湿,养父总是天不亮就起来磨豆子打豆浆,然后在天亮之前用塑料杯装好豆浆推着车去镇上穿大街走小巷叫卖。
他记得初中的时候他得到了学校老师特意成立的奖学金,养父笑了大半个月,逢人就说。别人夸他这个儿子没白捡,他却说不管成绩好不好都是好儿子。
他记得养父捡到了装有大额现金的钱包去派出所主动报案上交,失主对他特意拎着水果牛奶来感谢他的时候,他慌张得连摆手。
他记得他邀请他来启明市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养父高兴得立刻就答应了,提前一个星期就把家里打理好,转了一趟又一趟的大巴车来到启明市,才下大巴,还没见到他就惨遭横祸。
他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为什么命运不能善待他?
明雪川双眼酸胀,几乎止不住泪意。
他也很恨自己,为什么要邀请他来启明市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又为什么没有在小学和初中时听从老师的建议跳级,这样就能早点毕业早点工作,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助,丝毫对不起养父的养育之恩……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早已黑如浓墨,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与护士推着尚且昏迷的明听泉出了手术室,他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连接着“滴滴”作响的监护仪,直接转到了icu。
医生找到明雪川和他沟通交流了手续治疗方案,签署了后续治疗知情同意书,所有必要治疗都要继续,即便自费项目也绝不放弃。
医生离开了,护士来到病房提醒明雪川:“你现在的账户余额不足,为避免影响后续用药和检查,尽快去补缴医疗费。”
护士还记得明雪川。
护士对明雪川有印象,整层楼拖欠医疗费的,只他一个。不过她早就看多了世事无常,正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对方似乎才大学毕业,她对他也没什么恶感,只委婉提醒:“后续的治疗费用不低,你要早做准备。”
“好的,谢谢你。”明雪川点头。
暴雨还在下,站在走廊的窗边,冷风吹拂,潮湿又寒凉。
明雪川扶着窗台,从9楼往下看几乎是让人胆寒的高度,可他却觉得不过如此,甚至没有养父昏迷时让他觉得胆颤心惊。
要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