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颤抖都停止了,好像从没发生过。
然后,女人站了起来。
她挺直身子、放下手;將整张脸孔重新暴露在兜兜面前。
除去眼影与眼线被泪水晕开、在脸颊到下顎上糊出的两条暗痕外,再也看不见些许嚎哭哀求的痕跡:
兜兜发现除去最开始的眼泪,女人便只是重复著那哭泣带来的肢体动作而已。
她笔直的脊背像是毫无脊柱应有的弧度;与之相似的是女人不再带有丝毫表情的面孔,连脸颊绒毛都冷硬得几乎成了钢针:
“尷尬吗?不必羞於尝试,没有什么失败是无法接受的。”
女人双掌贴著套筒裙的裤缝,头部缓慢且稳定地跟隨著兜兜的踱步:
“我是阿芒迪娜·都彭;现在在亚欧邮政特殊包裹处理科工作,担任科长。”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科长有著似乎正值青春年华的面孔:火烧云色头髮乱蓬蓬的,皮肤仍旧保持著旺盛弹力、眼尾与额头都未曾出现纹路;嘴唇刀刃似锋利,脸颊上还有少许雀斑。
跟她的嗓音、几乎完全无法联繫上的一张脸;但只要看见她的眼睛,便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在这世界上所经歷过的岁月。
眼睛大且椭圆、眉弓很低,粗乱浓重的眉毛像用羊毫笔画出来的;眼瞳是鑌铁似的普鲁士蓝,被眼白里四散的细短红线包裹。
只要对视,便会明白:那是一双疯人的眼睛,睁得乾涩又紧绷。
疲倦却暴烈的疯狂,试图与人类社会磨合又失败的疯狂,愿望无法实现的疯狂--
“阿姨,你长得好凶啊;我班主任跟你长得有点像,而且也爱说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兜兜提著楼中女巫走过一排倾倒的设备;他抬起手,摸摸身旁终端的屏幕--它的色彩要比家中电视更为亮丽丰富,泛出屏幕的炫光令人著迷。
他忽地想起对方正跟自己打著招呼,赶紧忙里偷閒挥了挥手:
“喔!你好你好,我叫兜兜。”
比起之前卡在走廊斜角上的机械们,科长要更像是一台监控摄像头。她的视线与头颅,都在跟隨兜兜的方向移动:
“你好。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具备你这样强度的迷狂,以及暴力性:就算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兜兜正把头挪到显示器后面,试图分辨连接线的规格--他礼貌地抬抬脑袋、示意自己在听。和这些一看配置就很强劲的终端相比,其他事此时很难抢占他的注意力:
“啊,谢谢你夸我,阿姨。是在夸吧?你中文说得也很好,超棒的;歌唱得也。也有进步空间?”
他想起之前从广播里听到的、锯木头似的歌声——还是鼓励性地拍了拍手。
科长大睁著眼睛,眼珠动也不动。她的瞳仁细小,被眼白像岛屿似地环绕著、是命理先生称为[四白眼]的眼型:
“考虑到你已经和李查克有过情报分享,那么--跟你坦诚交流的收益会最高,也是最优选择;因为我无法得知你到底掌握了哪些信息,也无法对抗你的暴力。”
“应该没有必要再通过说谎,来尝试博取你的同情或好感了。之前我低估了你心智的发达程度,你比看起来要聪明。”
刚要伸手摸摸连接线的兜兜,忽地抬起头来:
“誒——我看起来傻乎乎的吗?我感觉我脑子蛮好用的誒,可是有好几个人都说看不出来我很聪明之类的。”
连眼前的终端,似乎都有些失去了吸引力——
兜兜一手捏住下巴,赶忙开始解释自己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