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艺端着温水回来,见他盯着输液的手背出神,以为他是不舒服,连忙放下水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贴在他的皮肤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林允川却下意识偏了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没事。”他声音低哑,视线落在别处,不敢看她。
许星艺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有些无措。她抿了抿唇,还是收回手,转而拿起毛巾浸湿,拧干,轻轻擦拭他的脖颈和手臂,帮他物理降温。
林允川闭着眼,任由她动作,可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他向来骄傲,哪怕坐在轮椅上,也从未在人前示弱。可现在,他连最基本的尊严都维持不了——他需要她帮忙翻身、擦身,甚至处理那些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生理狼狈。
“许星艺。”他突然开口,嗓音干涩。
“嗯?”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你其实……不用勉强自己。”他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你可以去陪星乐,或者回家休息。这里有护士,我不需要——”他故意让声音显得冷硬。
许星艺正往盆里倒温水,闻言手腕一抖,水花溅在床头柜的化验单上。“星乐还在ICU,有护士照顾,也不给家人进去,而且。。。”她拧干毛巾,“星乐手术的事,我还没好好感激你呢,怎么会这时候抛下你不管呢?”
毛巾贴上额头的瞬间,林允川猛地偏过头。水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进鬓角,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痕迹。
“所以你留下来照顾我是因为报恩?”他声音沙哑,“那不用了,晚点我让桂叔过来就好了。”
林允川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痛感。他别过脸去,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刻意避开许星艺的视线。
许星艺举着毛巾僵在原地。监护仪的电流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她看见他脖颈处的肌肉绷出锋利线条。
“不是。。。”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许律师。”他突然用回那个生疏的称呼,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契约里没写这一条。“他抬手就要按响呼叫铃,“专业的是交给专业的人。”
“抬头。”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没等林允川反应,温热的毛巾已经覆上他的后颈。许星艺指尖隔着毛巾按压他僵硬的肌肉,动作生涩却认真:“你帮星乐联系心源的时候,想过这是施舍吗?”
林允川呼吸一滞。女孩的手指正沿着他脊椎棘突向下,停在T8附近那道手术疤痕上。那里本该有痛觉神经分布,现在却只剩下一片虚无。
“性质不一样。”他盯着天花板。
“哪里不一样?”许星艺拧干毛巾,正打算要去倒水。
他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下,却说不出口。
许星艺帮他理了理因为翻身而有些凌乱的被子,注意到床侧的尿袋,里面深黄的尿液混合着血液,变得浑浊不堪。
“导尿袋满了。”她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换。
林允川一把抓住她手腕,输液架剧烈晃动,“你别动,让护士来。”
“林允川。让我学着照顾你好不好,你现在只是生病了。”她想挣脱开他的手,眉头微蹙。
“你不是我的保姆或者护工,这不是你该做的。”许星艺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固执地没有抽回。她仰头望进他眼底,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别扭什么?
——别扭自己明明想靠近她,却只能以这副不堪的样子示人。别扭自己连照顾她的资格都没有,反而要她来照顾自己。别扭他几个小时前差点脱口而出的心意,却在这种狼狈的时刻显得那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