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家的灶台飘出炖鸡香。
“多吃些,瞧这姑娘瘦的。”妇人舀了勺鸡汤放进花娘碗里,腕上银镯叮当作响。花娘低头喝汤时,瞥见灶台角落堆着几捆破烂的书,不过封皮上的字她不认识。
阿玄夹起一块鸡肉,顿了下。
他笑着岔开话题:“大娘这手艺,倒像京城醉仙楼的做法。”
王寡妇手一抖,汤勺磕在锅沿:“少侠说笑了,乡下粗食哪比得上京城……”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孩童嬉闹声。
三个总角小儿举着风车跑过院门,最大的那个脖颈系着红绳,绳结上拴着枚残缺的玉珏。
花娘呼吸一滞——那玉珏的纹路,竟与三年前她在青楼见过的某个恩客随身玉佩一模一样。
这会儿,花娘也有点紧张起来了。
晚上。
似乎感受到阿玄的不一样。
王寡妇格外和善。
王寡妇抱来新絮的棉被,熏过艾草的香气掩不住淡淡霉味。
“委屈二位挤一挤,”妇人歉然笑着退出房,“西屋漏雨,实在住不得人。”
花娘盯着唯一的那床锦被,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
阿玄却已利落地铺开地铺:“你睡床。”
烛火将他身影拉长在土墙上,随雨声摇晃成孤独的山峦。
三更时惊雷炸响,花娘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锦被不知何时盖在了地铺上。阿玄和衣而卧的背影近在咫尺,脊背宽阔有力。
“冷么?”他突然出声,吓得花娘扯歪了帐幔。
青瓷枕骨碌碌滚到床底,阿玄俯身去捡,再抬头时手里多了枚铜钱:“前朝通宝?这花纹倒是特别。”
花娘凑近细看,钱币边缘的云纹里,藏着个针尖大的“魏”字。
阿玄捂住花娘的眼睛:“睡吧。”
渐渐的,花娘真的也睡过去了。
这恶人村虽然叫恶人村。
但是既不偏僻,也不荒凉,反而像是蛮繁华的小集市,什么都有。
而人倒也不像恶人,就是个平常人。
“我们这里,都是普通人。”老村长说。
翌日廊下对弈,黑子敲在楸木棋盘上清响如玉。
“少侠这棋路,倒完全不像没碰过棋。”老村长捻着白须,又下一子。
花娘捧着新沏的野菊茶过来,见阿玄指尖黑子落在他手指中,格外剔透。
阿玄捏着枚鹅卵石磨成的黑子,看老村长颤巍巍从陶罐里摸出白子。
“少侠可知这棋盘来历?”老村长落子天元,枯指划过木纹,“取的是村头雷击木,刻线用的洛河淤泥混朱砂。”
阿玄指尖黑子悬在"三三"位,忽地转向西南星位:“好木料。只是雷击木阴气重,该配桃木镇邪。”
棋枰微震,花娘端来的野菊茶泛起涟漪。
她瞥见村长袖口沾着几点靛蓝。
“老丈这白子烧制得妙,”阿玄弯腰拾起半片残棋,“胎土掺了西域白垩,可是潼关外的工艺?”
村长白眉一跳,茶碗在粗粝的棋盘上磨出轻响:“年轻时走商攒的玩意儿,让少侠见笑了。”
“听说贵村擅种火麻?”阿玄突然转了话头,黑子重重叩在"七四"路,“可这土里混着硫磺味,倒像北疆炼硝的荒地。”
老村长白子迟迟不落,棋枰上的裂痕正将黑子连成北斗状。
花娘站在一边,越听越是对阿玄的认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