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白执起茶盏,嗅了口盏中茶香:“江南道今岁头一批明前茶,这香气,怕是连御前用的都要逊色两分。”
言语听似奉承,实则含着夹枪带棒的冷嘲。
“二哥既喜欢,不妨多用些。”
唐九霄少有地直呼他为二哥,话里却无半分尊敬之意:“毕竟以你如今处境,往后怕是再难品到此等滋味了。”
“捧你一句,真当自己高枕无忧了?”
唐二白呷了口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对方脸色:“崔家的今日,便是唐家的明日,你那位心肝儿……”
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望见唐九霄骤然绷紧的下颌,笑道:“可是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不得好死呢。”
唐九霄默然一瞬,不怒反笑:“她成不了事。”
“你还在小觑她?”
唐二白搁下茶盏,抚掌而笑:“说来可笑,我此生所有失误的源头,就是在那地牢里留了她一命,当时要是留你一命,先杀了她,也不至于有后头这么多波折。”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无半分悔意。
“你冒险现身,总不会专程来与我追忆往昔。”
唐九霄不想继续与他谈论这些往事,显然已经失去相互试探的耐心:“说吧,到底为何而来?”
“太上皇醒了。”
唐二白忽而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他醒转时,你那心肝儿就在近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前脚刚出迎仙宫,后脚就进了陛下内殿……”
他满意地欣赏着唐九霄骤变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句:“如此殷勤周到,还真是忠心可鉴啊。”
唐九霄神情由阴鸷逐渐变得漠然:“急匆匆地见我,就是想拉拢我助崔家脱困?就凭这个?”
“我原以为你看得明白。这位新帝登基以来,处处抬举着那些科举清流,分明是要削尽世家权势。”
唐二白面不改色:“崔氏若倒,下一个便是唐家。狡兔死,走狗烹,你经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随便拎出一件,都够将你置于死地。”
“证据何在?”
唐九霄不以为然:“唐二白,茶能乱饮,话不能妄言。”
“我当然没有,但你能保证……你那心肝儿手里也没有么?”
唐二白忽然低笑出声,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我都听大哥说了,先前你可是被她耍得团团转吧?”
一字一句,皆往他心底最鲜血淋漓的旧伤处扎。
掌心随着骤然收紧的力道传来刺痛,唐九霄垂目看着殷红血色在纱布上缓缓洇开,面无表情。
心下翻涌的痛楚,远比这皮肉之苦更刻骨铭心。
那些曾对她毫无保留摊开的密信……
这世间最讽刺的,莫过于亲手将能置自己于死地的软肋,捧到深信不疑的人面前。而她却将这份赤诚碾作齑粉,反手化作捅向自己的利刃。
再抬目时,唐九霄的眼底已无半分温度:“想让我助崔相脱困,可以,我要东山大营的兵权。”
唐二白面色骤沉。
谁不知京畿安危系于东西两座大营?西山大营已在这位永昌伯掌控之中,若再得东山大营……
“你想架空皇城?”
他未曾想到唐九霄的胃口如此之大:“你疯了,这是要明着与圣上作对?”
“烦请二哥转告崔相。”
唐九霄不再多言,拂袖起身,置若罔闻:“用东山大营的兵权换一条生路,这笔买卖,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