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害他性命的凶手,至今也仍是下落不明。”
胡霁的神情,在沈卿云近乎诛心的话语之下,变得愈发难看。
她依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猛地伸手,死死扶住炕案边缘。指节绷得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屋外,北风不知何时悄然拔高,带着凄厉的尖啸卷过庭院。
一股裹挟着碎雪的狂流狠狠撞上窗棂,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刮擦巨响,震得窗纸簌簌颤抖。
目睹外头突兀而来的风雪,沈卿云像是真的耗尽了最后一点耐性,揉了揉额角,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胡霁,你再想想罢。”
她别过身不再看她,姿态疏离:“想清楚了,再来青松院寻我。”
这近乎漠然的驱赶,终究葬送了心头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顾虑。
“不必想了。”
胡霁忽然冷冷回了句,不等沈卿云做出任何反应,便继续道:“你直接说罢,究竟是什么法子,能瞒过缇骑的耳目?”
沈卿云回过身,目光对上胡霁决绝眼神。
“义女……这个借口太拙劣。”
“徒惹猜疑,反倒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但是。”
她刻意停顿了下:“胡家的女人,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是胡府血脉。”
胡霁瞬息间便明白了她话下暗藏的惊世骇俗,神情剧烈变化,嗓音因着这个荒谬的提议而微微发颤:“这如何使得……未免太损你清誉。”
“行将就木之人,还谈什么身后清名?”
“这法子,是眼下唯一能堵住悠悠众口、最难让人挑出错处的路。”
“胡府心知肚明,缇骑心知肚明,谁人不知这世间压根没有什么长生之法?”
“缇骑要的,无非是一个搪塞龙颜,能推脱罪责的借口,一个能写在奏报上,显得他们并非空手而归的交代。”
沈卿云一字一句地剖析,无比清晰:“何况兄长已然身故。”
“只要你,老祖宗,阖府上下,咬死了说我是他身前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却因他去世秘而不宣的妻室,说我是替他守节五年的胡夫人。”
“这府里府外,还有谁能出来指证我的身份真假?”
说到此处,她略微顿了顿,故作轻松地反问:“更何况,你真的以为我替你进宫就是去送死的?”
“既然都说圣上病体沉疴,药石罔效,才寄望于那虚无缥缈的丹鼎之术。”
“我倒觉着,我的望闻问切,辨证施治总归比那摸不着的长生之法来得有用。”
“哪有这般容易?宫里的御医哪个不是杏林圣手,连他们都——”
未等胡霁反驳的话说完,便被沈卿云截断:“左不过就是一死,我保证不连累胡府。”
“此事不必再议。”
“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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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幽州大营。
营帐案头不知何时多了封未拆的书信。
蜡印上压着一枚小小的云纹,唐九霄拈起信笺凑近鼻尖轻嗅,一丝清苦药香便幽幽钻入鼻腔。
他满足地眯起眼,深深地了一口气。
修长手指灵巧地一挑,蜡封应声而开,素白信笺随即被抽出。
这封寄往四时谷的家书被悄无声息地截下,又秘密辗转数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送到他案上。
辽州至幽州,穿越辽西走廊南下近千里之遥,竟不足十日便达。
为了以最快的脚程送这封薄薄书信,这背后不知要跑死多少匹快马,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然而,在唐九公子眼中,这番周折耗损,不过是为窥得心上人消息,以慰私心所耗费的寻常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