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和一卷素白绷带递了过去。
所幸伤的不是惯用的右手。
唐九霄咬牙撑起身子,靠坐在车壁,颤抖的手指打开药瓶。药粉洒在狰狞的伤口上时,他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再哼一声。
绷带缠得潦草,几处还渗着血,在素白上晕开刺目的红。
车厢内一时寂静,只余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半晌,黑衣人看着那团惨不忍睹的包扎,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没眼看。
“怎么?”
唐九霄喘着粗气,冷汗浸透鬓发:“嫌难看?”
他咳嗽几声,气息微弱,却斩钉截铁:“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语毕,整个人脱力般滑下去,脸色苍白如纸。
沉默片刻,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前方三十里,有个镇子。”
唐九霄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搁在胸前的右手却悄然收紧。
那枚染血的香囊,此刻正贴着他的心口发烫。
马车仍在疾驰,车帘缝隙漏进的雪粒扑在脸上,冰得刺骨。
唐九霄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盯着那道晃动的帘布,恍惚间,沈卿云决绝转身的画面猝然撞入脑海。
那时,她的衣袖也在风中被吹得翻飞,宛如一只挣脱了所有牵系的纸鸢。
“公子,伤口会裂。”黑衣人的提醒突兀响起。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深深陷入左肩绷带,鲜血正从指缝间溢出。
此时此刻,肩头撕裂的剧痛反而显得模糊且遥远,倒是心口那股灼烧感愈发清晰。
辽州城在身后越来越远。
她也离他越来越远。
望着肩上那道包扎得滑稽可笑的绷带,唐九霄缓缓松开了手。
倘若数日之前,见他这般狼狈,沈卿云定会蹙着眉头,不由分说地夺过药瓶。
那双手施针时稳若磐石,替他包扎时却总怕弄疼他似的,指尖轻得宛如羽毛抚过。
“调头。”
唐九霄忽而开口,嗓音嘶哑。
黑衣人纹丝不动:“家主有令……”
“我说调头!”
唐九霄猛然暴起,重重地揪住对方衣领,伤口崩裂的鲜血砸在玄色衣料上,瞬间消弭无踪,只留下更深的暗色。
僵持仅一瞬。
当触及黑衣人那宛如一滩死水般的眼神时,他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颓然松手。
是了,这些影子,从来只听那一个人的命令。
唐九霄再也无法克制住胸臆间那些汹涌而上的情绪,低低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嘶哑破碎,混着血腥气,在冰冷车厢里癫狂回荡。
他颤抖着手探入怀中,摸出那枚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的香囊。
浓郁的药香早已被血腥味吞噬殆尽,像是在嘲笑他那点荒唐可笑的心思。
明明是他亲手将人推开,而今却妄想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