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她迟迟舍不下昔日里的那几分情意,于是拖到了这个难堪的境地。
将线香插入香炉灰烬里,沈卿云直起身,拂袖挥开唐九霄欲要来搀扶自己的手。
须臾,他眼神猝然迸出不耐烦的戾气。
但几乎就在同时,察觉到她的打量,那丝不耐立刻被他强行压下,仿佛受惊般垂下眼帘,巧妙地遮掩了所有真实情绪。
昏黄烛火顺着他鸦羽似的长睫垂落,在眼睑处投下浓密阴影。
于是愈加衬得这张带着异域血统的面庞眉目深邃,俊美如斯。
沈卿云忽然想笑。
如此拙劣至极,破绽百出的演技。
她怎么能被他骗了那么久?
怪就怪这张脸太过惊为天人。
纵使木然垂眸,或是随意抬眼,平白无故地,那双如痴似醉的桃花眸里便能溢出三分情意。
她这遭一败涂地,当真是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色令智昏罢了。
走出祠堂,两人并肩立于廊下。
初雪未歇,细碎的雪沫被风卷着,在阶下沉默地旋开一道道流转的白。
许久。
沈卿云终于开口,语气微妙地打破了当下的凝滞:“一路车马劳顿,随我远赴辽州……辛苦你了。”
字面是熨帖的关怀,可那语调却像蒙着一层薄冰,客气得如同对着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唐九霄心头骤然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极其细微,偏又容不得他忽略。
他下意识蹙起眉,试图从眼前女子沉静的侧脸上找出一丝叫他安心的熟悉感。
没有,一丝也没有。
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漠然。
唐九霄原想着,这段时日她气性大,是因着胡绥的死心生郁结,难以介怀。
可人死不能复生,再深的悲恸,一日日的过去,他温言软语地哄着,总该渐渐淡了。
然而直到现在,那毫不客气的一拂袖,冷漠的态度,宛如一记无声的耳光,叫他彻底回过了神。
她在怨他。
所有冰冷的抗拒,全部都是冲着他来的。
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场飞来横祸,且不道他九死一生,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再者说,他的性命何等金贵,岂是区区一个胡绥能相提并论的?莫说百倍千倍,便是万倍也不止!
思及至此,那份被冒犯的屈辱感和理所应当的愤怒在胸臆间几度翻涌,呼之欲出。
他唐九霄在蜀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这般忍气吞声地受这么一个小女子的冷眼和轻慢?
再也无法按捺,唐九霄冷嗤一声,嗓音戾气渐浓,似是提醒,更像是告诫:“阿云,适可而止。”
这是他要发怒的征兆。
往日两人不是没有过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