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的豪言壮语引得邻桌多次侧目,小厮们本想装作不认识,但当秦昭带着苏翡开始给隔壁桌敬酒时,他们也终于都坐不住,忙上前把人拉开,好声赔罪。
威远将军府的青扬按住快翻过栏杆的常靖远,道:“小祖宗,你可留神啊,别寒州没去成,白便宜了这河里的鱼。”
屏山刚想来帮忙,只听见苏翡的一声喊:“今日元宵,怎么能没有灯笼呢?”
下一刻她就拉着齐守希往楼下跑,何萦萦和秦昭追了上去,道:“等等我们!”
何琦、侯珠已在楼下,正朝楼上的同学们招手。
屏山只能让青扬自求多福,自己则和侯珠、何琦的侍从锦书、飞鸿追下楼去,若是追晚了,不知道这几个喝多了的小姐公子要跑到哪里去。
马夫们也都忙跟下楼,把马牵来,准备就地把人带回去。
苏翡和何萦萦在人家摊子拿了灯笼就跑,屏山赶到灯笼摊,一手牵着齐守希一手付钱,还没拿到找回的银子,就被齐守希挣脱了。
他一边跑还一边道:“我帮你把她们抓回来。”
屏山望着渐而跑远的齐守希,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和其他人府里的侍从统一意见:各自找到了抓回家去,之后便分头行动。
广场上,州府燃起最后一场烟花,火光绚烂,年轻的公子小姐没入人海,迎着烟花欢笑打闹,比鱼进了还里还难寻。
几个侍从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在烟花散场的时候,屏山把齐守希和苏翡都捉齐了,其余府上侍从的也陆续把小主人找了回来,几辆马车前后启程,各自又回各自的家。
马车内,屏山盯着坐在一处的苏翡和齐守希,还有些气喘地道:“回府,都不准跑了。”
夜阑人静,齐守希和苏翡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苏翡因喝了酒,又玩了整个晚上,已然有些累了,后脑勺靠在车厢上一晃一晃的。
齐守希方才吹了冷风,酒已经醒了大半。
安静的车厢里,苏翡忽然道:“守希,你远不止于此。”,女孩双眼惺忪,不知是梦话还是醉话。
齐守希侧首看她,耐心接话:“那我该去哪呢?”
苏翡回道:“你远不止于苏府,远不止于立雪堂。”
齐守希看着苏翡说胡话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点头道:“嗯。”
苏翡自顾自地继续说:“之前不理你是我不对。”
齐守希不知道苏翡是怎么拐到这个话题上的,但也赞同道:“很不对。”
苏翡道:“你满腹经纶,心怀社稷,有经天纬地之才,合该到朝堂上去,到紫微宫,上金銮殿,去建功立业,实现你的抱负。”
齐守希不知道苏翡怎么又讲起这个来了。
“从前,你怕深水,更不堪风浪,一上船就开始反胃要吐,也要渡船那么多次往杭州去,听宋先生的讲学,足足坚持了三年。”
齐守希道:“那是岑夫子的安排,轮不到我不去。”
“《海河志》、《水利册》,你大半夜不睡觉也要读完,又亲手誊抄了两本给我。”
齐守希回道:“那确实是我自己感兴趣。”
苏翡被齐守希的两次打断弄得有些不快,借着酒兴撒气:“你没明白我要说什么。”
齐守希摸摸苏翡的头,安抚她短暂的暴躁,道:“好,你说。”
合欢水让苏翡的思绪慢了好几拍,她停顿了好一会,才把思路接上:“我如今才明白,你爱惜名节,敬我远我,自有难言之隐,你有你的不得已。我同你一块长大,一块上学,明明最该清楚,你这一路走来的艰难险阻,而今你得吏部荐举,考学文心阁,眼见着多年辛苦就要结果,我却在这个时候任性贪玩,总去找你,若是真的被那些无谓人看了去嚼舌根子,误了你的名声,断了考学之路,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望江楼上,齐守希和同学们对着大江东去壮语豪情,让苏翡明白了齐守希的追求和向往,更懊悔自己前些日子对齐守希态度恶劣。
齐守希终于明白苏翡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是为了说这个,苏翡若真这样想,那他是万万不许的,他道:“不是,我不是因此才不见你的,我…”
苏翡捂住他的嘴,道:“不必多言,也不用怕我记恨生气,若你觉得我是一个囿于小情小爱,不明利害人,那你就太不懂我了。”
齐守希拨开苏翡的手,还想解释,但始终没能把话完整说出来:“不是的,我…”
齐守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苏翡,他对她避而不见,是因为自己早已动了心,只怕继续往来,这份钟情会不再受控,一往而深。
苏翡的理解并没有让齐守希松一口气。
此时此刻,是害怕她故意装作释然而暗自委屈,还是害怕的是她真正的释然,齐守希说不清。
他害怕苏翡会暗自难过伤心,可转念一想,更怕高估了自己在苏翡心中的地位,自以为不再往来对她而言是什么壮士断腕的艰难抉择,实则她根本不当回事。
这千千万万见不得光的情绪,齐守希纵然是有一万张口,也不敢诉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