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黎城,空气里已经浮动着粘腻的暑气。苏棠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扑面而来的热浪裹挟着咸腥的海风,像一块湿热的毛巾,重重地打在她身上。这熟悉的热风,让苏棠一时恍惚,好像回到了那个还在上学的夏天。
她看着远处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形变的骑楼老街,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道:“阿妹去哪啊?”
“解放路街尾,许记早餐店。”
车子驶过海滨大道,路边的榕树垂着长长的气根,榕树下一个阿婆拖着拖车在卖甜豆花和凉粉,几个小孩端着装着白色豆花或黑色凉粉的一次性塑料碗坐在榕树下,正在低头吃着。苏棠摇下车窗,任由窗外吹进来的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
黎城啊,这么久了,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许记早餐店的蓝色雨棚已经收起,许春梅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盆前,清洗盆里那些被阳光照的油亮的不锈钢盘子。她的右腿使不上劲,身子微微向左侧倾斜着。
“春梅,我回来啦!”
许春梅猛地抬头,看着阳光下的苏棠,先是震惊然后露出一副没好气的表情。“你回来为啥不提前告诉我,吃饭了没?”
许春梅擦了擦手就踉踉跄跄地起身,去张罗一些吃的给许棠。
“妈,别弄啦,我在高铁上吃过了。”
苏棠进店里挽住许春梅的手,顺带把行李放下。
“出一身汗哟,这个天热的真快,才五月就热成这样了,要喝冰豆沙吗,下午煲给你喝。”许春梅边说边把桌上的红茶倒进塑料杯里,递给了苏棠。
“不喝啦,我晚上要去吃喜酒,高中同学结婚了,吃饱了到时候就亏了,还要给红包钱呢。”苏棠拿着那杯塑料杯装着的红茶晃了晃,不是很想喝。
“那你这次回来呆几天。”
“不知道呢,你想我呆几天?”苏棠捏捏许春梅手臂上松松垮垮的肉,一副撒娇的样子看着她。
许春梅被自己女儿这副没长大的样子逗笑了,“上去冲个凉吧,衣服都湿了。”
苏棠提着行李箱走上狭窄的楼梯,从楼梯旁看着许春梅一瘸一拐的走向那个硕大的红色塑料盆,午后时分,是许春梅收拾店面的时间。
在苏棠初二的时候,许春梅和她的丈夫经历了一场车祸。
正是这场车祸,让许春梅的腿瘸了,同时让苏棠失去了爸爸。
许家早餐店,是许春梅花掉所有赔偿金在城里买的一栋携带店面的房子。苏棠从县里考上黎城一中后,她们就搬来了这里。
整栋房子只有三层,一楼是只在早上和中午开放的许家早餐店,二楼是苏棠和许春梅居住的地方,两室一厅公用卫浴,三楼是开放的露台,许春梅在上面种了很多蔬果,有小番茄和和灯笼椒,现在正结得满满当当。
苏棠把行李箱拉到自己的卧室里,一进门就被一股陈旧的霉味呛得咳嗽了一下。她连忙打开书桌前的窗户,然后把放置在窗边的白色立式风扇打开。
一个多月没回来,空气里遍布了陈旧的尘埃,风扇窗户一开,这些微小粒子就随着风的流动被全部驱赶到窗外。
苏棠打开行李箱,拿了一件居家休闲服,她拿衣服的时候撇了一眼在行李箱固定网袋里的红色礼服,那是她为了顾野的婚礼特意准备的。她感觉那些混乱的思绪又要涌上心头,于是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合上了行李箱,去卫生间打水。
午后的自来水被晒得发烫,苏棠打好一桶水等水温下降。她站在厕所门前的窗户边,半边身依在墙上。她望向窗外,看见对面骑楼的天台上晒满了鱼干和虾米,咸咸香香的气味寻着热气传了过来。
周既明究竟去不去啊,苏棠上高铁前给周既明又发了消息,依旧是沉默代替回答。她也不知道为啥非要拉上周既明陪她,这家伙肯定会趁着这个场合疯狂揶揄自己。但是他在的话,她就不会有失态的风险,周既明一定会在她快要沉沦失态忘却自我的时候让自己清醒过来,虽然可能是以一种刻薄的方式。
她实在是太怂了,在暗恋别人这件事情上,她甚至需要一个陪同去鼓舞自己,明明自己这么多年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做,却连窥探暗恋对象都需要别人给自己勇气。
这些年,她拉着周既明跨越城市去看顾野的公开篮球赛,用周既明的账号以周既明的身份去套取顾野的消息,甚至在假期返乡期间拉着周既明去顾野家附近假装偶遇。。。。。。
在暗恋这件事情上面,她实在是过分依赖周既明了,过分得都显得她好像一个变态。